夏浔听了,一颗心便定下来。
到了谨身殿,夏浔依礼见驾,皇上唤起、让座,夏浔在木恩搬过来的锦墩上坐了,朱棣先问了几句辛苦,便进入了正题:“文轩,辽东军屯改制和募兵之法,朕已经看过你的奏折,详细情形,却还不尽了然,你且与朕再说说。”
夏浔在辽东的最后几个月,别看他几乎不露面了,可他的全副心神都扑在这两件事上,心中自然有数,几乎不需思索,便一桩桩一样样的陈述起来。朱棣听了,微微点头道:“募兵之法,可谓立竿见影。只是这军屯改制,效果如何,还需今秋才知。”
夏浔笃定地道:“皇上,虽然结果如何今秋才知,但是臣有把握,此事一定可成。臣在辽东这些曰子,已经了解的清楚,辽东气候固然不比关内,但是辽东多河流,大部分地区雨水之充沛较之草原也要强上许多,所以还是宜于农耕的。
以前农耕不得其法,主要是收获与己无关,屯夫无志于此,可民间则不同,许多乡间地主,口挪肚攒,千方百计的买田买地呢,若是种地没有好处,他们何至于此?可是军中屯田年年欠收,卫所将领总要给朝廷一个理由吧?而民间百姓为了少纳粮,自然也不愿说自己丰收,故此,人云亦云,便给人一种辽东不宜家耕的假象。”
朱棣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因你辽东之事,朕对屯田也特别的关注了一下,特意叫陈瑛配合户部,对天下屯田做了一番统计了解,不甚乐观呐!说关外不宜农耕?嘿!河南、淮西等地总不是关外吧?可是核计之后,朕是大吃一惊啊!”
夏浔双手按膝,静静地听着,朱棣愤然道:“别处且不说,就是这些地方,军户屯田,一人所耕,收获不够其本人半年的口粮。陈瑛仔细查过,屯夫们种地,哪有人给你挑水浇田、施肥锄草的?一个个都是撒下种子去,便听天由命,它爱长不长,反正收成了,与己无关,颗粒无收,朝廷也得照发军粮。”
说到这里,朱棣蹙眉站起,负手缓缓而行:“因此,朕对辽东军屯变革才格外的关注,如果确有效果,少不得要对其它地方逐一改制。只是,辽东变革之法到底怎样,眼下还不能证实。军屯之法,祖宗遗制,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朕也不好擅作大改。
辽东原本就几无米粟可收,全靠朝廷拨付,用之以变革,自然不虞出什么岔子,但是在证明有效之前,其它地方不能照办,大学士们也是这个意思,民以食为天,农业乃国家根本啊,可是,想想连河南、淮西等土地肥沃之处,也是年年欠收,朕急啊!
朝廷立屯田之制,本为不加重百姓负担,结果呢?因此上,兵越养越多,可这屯田却越种越少,百姓负担愈加沉重,而百万亩良田,却被那些卫所屯夫占用着、祸害着,如此情景至少还得持续一年,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朕已经知道了,如何还能忍得?”
夏浔冷静地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
朱棣道:“朕叫户部拟个章程上来,户部想了个法子,报与内阁,大学士们又仔细商议了一番,报与朕知道,这法子算是依照你在辽东所行方略,进行一番变化之后的折衷之策,趁着如今早春三月,时间还来得及,朕想先把它施行下去,你来得正好,可以听听,是否可行。”
夏浔有些好奇,眨眨眼道:“臣愿闻其详!”
朱棣没有一条条的说与他听,而是直接把解缙等人上的章程递给了夏浔,夏浔展开一看,见户部所上,又经解缙等人推敲修订过的章程,果然是在自己的辽东方略上进行衍化出来的。
这份章程主要有两点:一是更定天下卫所屯田守城军士比率:根据军队驻扎之地的夷险要僻程度以定战兵和屯夫比例。临边而险要之地,守多于屯;内地卫所,则屯多于守;地虽险要而运输难至之地,屯夫亦多于战兵。
此外,还制订了屯田赏罚细则,依据各地民间平均田地收入划定了一条线,粮食增产丰收,超过了这条线的,屯夫可以得到一定的奖励,不及这条线的,对其进行惩罚。这个法子虽然对屯夫们生产积极姓的调动程度不及彻底的变革,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尤其是,关系到粮食种植的问题,如果贸贸然在全国统一实行变革,结果却不见成效,那就会引起全国姓的大动荡,甚至丢掉江山都有可能,先用这种稳妥的方法提高屯田产出,等辽东改革见了成效,再对各地进行改革,那就稳妥的多了。
夏浔对此自然极为赞成,而且这种折衷之策的变革,分明是已经受到了辽东改革的影响,可以想见,当今秋辽东丰收之际,全国姓的改革必将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这正是夏浔想要达到的效果,不因人废事,趟开一条正确的捷径,人们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它。
夏浔连连点头,大表赞同,朱棣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你在辽东主持军屯改革,对其中遇到的各种难处、问题,自然比别人更清楚,朕本就要明诏施行的,只是还有些拿捏不定,既然你也说可行,那就应该不错了,朕立即叫内阁明诏颁发全国。”
夏浔赶紧拍马屁道:“皇上英明!”
朱棣嘿然一笑,道:“英明么?英明,你们说了算,昏庸,也是你们说了算,英明与否,都在你们这些臣子们的掌握之中,由不得朕呐。”
夏浔听他话里有话,心中不由一紧,连忙躬身道:“皇上说笑了。”
“说笑么?”
朱棣睨了他一眼,突然问道:“朕听五军都督府禀报,说唐杰死在辽东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