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贺炜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很无辜地转身道:“大人,您看,我好好说话,他也一样害怕……”
他这一转身,便看见了夏浔,费贺炜微微一怔,再仔细打量两眼,突然又惊又喜地上前拜道:“谍主,真的是谍主吗?”
这费贺炜是最早发展出来的潜龙的一员,资格甚老,所以知道夏浔的身份,认得夏浔的模样。不要以为这么些年来潜龙秘谍无往而不利,没有任何凶险,实际上由于他们执行的任务一向比较艰巨,出入的又是局势最为险恶的地区,所以最早一批的潜龙秘谍有很多已经壮烈捐躯了。
费贺炜还活得好端端的,却是因为他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伤了脚筋,走路有点跛,从此转成了内勤。内勤比执行外务轻松许多,本来他身体雄壮,一脸横肉,好象一个杀猪的屠夫。几年歇养下来,肚子圆了,脸蛋子也胀了,直接从屠夫变成了厨子,瞧着倒是可爱多了。
旁边另一条汉子也微微拱手,恭声道:“卑职辛雷,见过谍主!”
这人面皮黎黑,细长的一双眼睛,微黄的髭须,三十五六岁年纪,举止间显得极其沉稳凝练。他也是潜龙的老人,如今是潜龙这个隐居点的负责人。
夏浔“嗯!”了一声,同这两个老部下简单地叙谈几句,这才抬头看向夜千千,夜千千耷拉着脑袋,犹自昏迷不醒,不过他的衣服下摆淋淋漓漓的,竟然是吓得小便失禁了。
夏浔皱了皱眉,微微退后一步,问道:“他可招出些什么来了么?”
辛雷道:“谍主,这个人应该已经被我们掏空了,他的家人和他那个兄弟公孙大风的家人、友人,所有的关系,都已经被我们讯问出来了,包括万松岭有个姐姐,在凤阳老家,万松岭双亲去得早,幼年时是由这位长姐抚养长大的,这些消息我们都已掌握。”
夏浔“唔”了一声,辛雷又道:“我们已派人赴甘肃,去把夜千千和公孙大风的亲人都控制了起来。凤阳府那边,也正利用关系,查找万松岭姐姐的下落,等我们找到她,也会立即把她一家严密控制起来,这一两天,凤阳那边的消息就该送回来了!”
费贺炜手腕子一甩,那口锋利的牛耳尖刀脱手飞出,从他肩后掷过去,“咄”地一声,贴着夜千千的耳朵,准确地扎在柱子上。
费贺炜一边放着衣袖,一边粗声大气地道:“谍主,这小子被我折腾得苦胆都吓破了,连他老婆偷人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全交待了。这几天,属下用了许多法子,确实没再从他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东西,看来他肚子里真的没料了没,留着他也是浪费粮食,这就把他宰了得了,往后院一埋,还能沤作肥料……”
恰在这时,夜千千醒了过来,他先是觉得耳边发凉,乜眼一瞅,明晃晃一把尖刀就插在耳边,不由得心惊肉跳,再一听费贺炜杀气腾腾的这番话,“哏”地一声,他又幸福地晕过去了……
要说这夜千千原本是个江湖混混,皮实的很,胆子并没有这么小,可是潜龙里负责用刑的这几个人,一身用刑本领都是学自锦衣卫,而锦衣卫传承下来的那些本事,是多少诏狱高手潜心多年琢磨出来的功夫,他们研究出来的刑罚,对人从肉体到心理都是极度的摧残,能够受得了这种刑罚折腾的人还真没几个,人的意志一旦崩溃,再想让他鼓起勇气就难了。
…………
还是西厢那间屋子,坐在那儿喝茶、谈笑的三个秀才已经不见了,此时坐在桌前的换成了辛雷、费贺炜和夜千千。
夜千千身前放着一只大碗,碗里菜饭搅成一团,跟猪食似的。夜千千捧着大碗“呼噜呼噜”吃的很开心,就像一头小猪似的,辛雷板着脸,好象那碗饭本该是她的一般,一脸的不苟言笑,费贺炜则很“慈祥”地望着他的“小猪”。
等夜千千把那一大碗饭扒得干干净净,费贺炜笑眯眯地问道:“吃饱了么?”
夜千千打了个饱嗝。
费贺炜便把笑脸一收,凶巴巴地道:“早这么听话,不早就有饱饭吃了么?听说你擅画春宫?”
夜千千战战兢兢地道:“那……那是小的前些年还没遇到师傅的时候,用来赚钱糊口的一门手艺,小人……不只画春宫,还画年画儿呢,主要……是画年画!”
费贺炜肥唇一咧,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和善的笑容,看着和博古架上那尊笑口常开的弥勒佛一般无二:“那就好极了,你会画画,老子就不用再找人来了,喏,这儿有纸有笔还有各色颜料,你把万松岭和公孙大风的画像给我画出来,要是画得不像,哼!哼哼!”
“是,是是……”
夜千千现在已怕极了这只笑面虎,赶紧挪开饭碗,拈起画笔。
费贺炜肥臀一拧,站起身来,对辛雷道:“老大,你盯着点儿,我有些尿急!”
辛雷仍旧板着一张朴克脸,轻轻嗯了一声,费贺炜便转身走了出去。
辛雷掩口咳嗽一声,抬头看看门口没人,便对夜千千道:“那个……等你画完了画像,抽空给我画几幅春宫。”
“啊?”
“啊什么啊!”
辛雷唬起脸来,沉声喝道:“要是画得不像,哼!哼哼!”
此时,那几个骑驴的青衫客已经离开陈家庄,进了江东门。
他们沿御道走了一阵儿,便折向莫愁湖,这儿是徐家私产,未经允许,外人不得游览的,本地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少有人深入,这几个青衫骑驴客却仿佛不知规矩,没多一会儿,果然被巡弋的徐府家人给轰了出来。
他们被轰出来时,夏浔就已经换了人,另有一个与他穿着、形貌相似的人,骑了那头驴子上路,夏浔则已在湖畔上了小船。这湖是徐家的,碧波万顷,浩渺壮观,湖上有一叶叶小舟,都是徐家自己的渔船,加入一艘,谁也难以辩认。半个时辰之后,夏浔就出现在一艘画舫上。
一大早夏浔就携妻眷游湖来了,莫愁湖附近不相干的人都不得擅入,这湖上更是他徐家人的天下,谁又知道夏浔曾经离开过这般画舫呢。
碧绿连空,天青垂水,水天一色,水鸟翔空。
画舫划开绿油油的湖水,如同撕开一匹柔滑的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