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2 / 2)

思来想去,云柘知道问题出在适才经过的那群灰衣宫人身上。

王宫的廊道回绕而漫长,见到蜀王之时凤钦正在和两个赤色官服的中年臣子说着什么,三人面色皆为肃重,可在看到商玦的刹那凤钦面上生出由心而发的笑意!

“世子来了!快请快请——”

商玦拱手一礼,“商玦拜见蜀王。”

凤钦从御案之后迎出,卸去了王冠冕旒,有些发福的面容便全无遮挡的露了出来,他本生的一双凤眼,可因是纵情酒色眼窝深陷,一笑一双眼便眯在了一起,细细的一条缝给人亲和无为之感,除了偶然乍泄的精光,再难叫人窥见其分毫情绪。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孤想着你连日行路车马劳顿,还想着让你多歇息一下再叫人请你入宫,倒不想你竟是这么早就来了,孤心甚慰,走,陪孤用膳——”

此刻的时辰实在不算晚,外面日头刚刚爬升,而凤钦显然还在议政,商玦唇角微扬的扫了那两个中年臣子一眼,眉头一皱,“商玦似乎打扰了王上议事,实在是抱歉,王上有所不知,商玦此来是来见夕夕的,听闻今日一大早她便被请进了宫……”

凤钦面上笑意更深,“世子找朝夕?这有何难,今日她要入宗谱,此刻只怕在宗殿,世子不妨在此刻稍候,待宗殿仪式完成,孤便派人请她来与你相见如何?”

商玦苦笑摇头,“恐怕不行——”

凤钦挑眉,商玦便道,“说来王上或许不信,今日夕夕有难,所以商玦必须马上见到她才行,不知宗殿在何处?可否请宫人带路前往?”

——朝夕有难?!

凤钦神色微变,“有难?”

商玦点头,“不错,是从紧急,还请王上通融。”

凤钦浅吸口气,“在这王宫之中,何来有难之说……”

商玦叹口气,“商玦身边有一高人,断生死福祸从未出错,便是他告诉商玦今日夕夕有难,商玦心中实在挂念的很,想必王上也不甚放心……”

这话说的凤钦心头一跳,想到燕蜀联姻,他也有些拿不准了,想了想还是走出两步,“王庆,马上派人带燕世子去宗殿见摇光公主,马上——”

话音落下,门外却未传来王庆的回应,蜀王眉头一皱,正要再说,王庆却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他步子很急,进来便道,“王上,内宫出事了——”

凤钦眼皮一跳,“摇光公主怎么了?!”

王庆微微愕然,却摇头,“并非摇光公主,是秦美人。”

凤钦一愣,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想到秦美人不由得上前一步,“她出什么事了?”

王庆面色一戚,跪地行稽首大礼,“王上,美人失足坠入西苑荒井,已经……没了……”

凤钦双瞳大睁,僵愣一刻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失足落井?!人没了?!”

“是的王上,宫奴刚才来报,王后得知此事已经赶去了西苑,公主入宗谱的仪式已经耽误了,王上请节哀,那荒井颇深,救上来太晚了,美人……美人她的确已经去了……”

到底许多年夫妻情谊,凤钦显然十分受伤,他蹬蹬后退两步,面上的表情沉痛又惊愕,许久才一愣道,“西苑……西苑早已废弃多年……好好的她怎会去西苑……”

王庆跪趴在地,此刻抬起头来也满是不解。

“是啊,谁都没想到美人会去西苑。”

商玦在路上就知道了此事,看样子事出之后宫人们是兵分几路来通禀的,而凤钦因为闭门议政反而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商玦自始至终神色平静,待蜀王和王庆说到这里他才眉头微微一抬,淡淡不解的道,“西苑……西苑是个什么特殊之地吗?”

蜀王凤钦回神看过来,唇角几动却未言语。

反倒是跪着的王庆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西苑是殷王后为摇光公主和大公子准备的住地,本是打算等二人满了八岁就迁入其中的,可后来……”

商玦微微颔首,后来二人母死被贬,哪里还有入住的机会。

西苑已废,偏偏今次秦美人死在了西苑。

西苑,原名朝露台,乃是十三年前庄姬公主诞下朝夕兄妹之前便定下的所在,彼时庄姬公主身份尊贵,又是蜀国王后,腹中所孕更是蜀王第一子,因而在其有孕之初凤钦便大行赏赐过,朝露台在整个宫苑以西,钦天监起初测算此地风水极佳,因此蜀王才放着内宫三千宫殿不用,以此地封赏重修华阁做为他第一子的宫中居所。

宫中年幼的公子公主八岁之前都跟在生母跟前,八岁之后才可移居别宫,朝露台从一开始就要成为内宫最为精致奇绝之处,因此光是工匠预计便需得四五年方才能落成,落成之后再行装点,少说也要六七年才可入住,算起来恰好满足幼儿年岁。

“朝露”二字为庄姬公主亲赐,有孕的十月之间此二字为内宫盛谈,不论真假,每一个人都在期待蜀王第一子的降生,可所有的美好景愿都在产子当日破灭,不,准确的说是在生产朝夕之时破灭,先脚后头是为逆生,而逆生不吉,天煞凶命。

双生本就诡异,更何况其中一人还为逆生,朝夕后来听宫人说起,那是个月黑风高的雨夜,不用细问她便能想到那一夜的兵荒马乱,她的母后忍着产痛,盼来的却是这样一个不吉可能为她带来厄难的孩子,若非她贵为王后出自皇室,朝夕可能在当夜就被溺死。

已经浩浩荡荡动工十月的朝露台,自那夜开始工期变缓,蜀王一夜之间得了长子长女,本该是喜事一件,可逆生的消息极快的传遍朝野,宫内宫外一片猜度,便是君王都难压制,一年之后蜀国神山起火,两年之后蜀国与南部蛮族生出战事,又过了半年宫中生出瘟疫,后来连和蜀国接壤的赵国也与蜀国摩擦不断,谣言愈演愈烈,庄姬公主拼命相护,却终究自己心力憔悴患了隐疾,十三年前的寒冬雪夜,朝夕兄妹失去最后依仗。

“朝露台停下了工期,从修筑宫阁变成了修筑园林,后来更名为西苑,一过就是这么多年,又因为当年此处本是赏赐给摇光兄妹的,是以所有人都当此处是禁忌,美景无人赏玩,渐渐的便无人打理此处,逐渐荒废成了如今的样子,你看……”

八公子凤煜抬了抬下颌,目光所及一片荒凉,他坐在銮车之中,脚边跪着个眉目清秀的侍奴,适才那话,正是对这侍奴所言,侍奴跟着他的话看出去,果然看到一片丛生的杂草和青苔满布的残垣断壁,眨了眨眼,侍奴摇头叹息,“可惜了……”

凤煜轻呼出口气,也跟着一叹,“是啊,可惜了。”

说话间,凤煜目光一转,忽然看向了走在他前面的銮轿队伍,在他之前的是六公子凤垣,凤垣之前的便是朝夕和段锦衣,他的目光在朝夕的銮轿之上游移,一双棕色的眼瞳不知在想些什么,侍奴忽然转过头来,“这么荒凉的地方,秦美人怎会来此处?”

凤煜骤然眯眼,“大抵是来此处消祸的吧。”

“消祸?什么是消祸?”

侍奴长得一双好看清灵的眼,已经十三四岁,可那双眼里却分毫尘埃不染,干净的好似一张白纸,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连凤煜自己的心灵都被涤荡。

“你刚进宫,这些你自然不知晓。”

顿了顿,凤煜眯眼道,“他们兄妹随便被贬,可宫内只要有病痛灾祸所有人都觉得和他们有关,昭仁宫那地方已经有了新王后,宫奴断不敢烦扰,于是就来了西苑,或是贴符画印降妖镇鬼,或是烧香撰经祭奠供奉,总之都是为了消祸。”

侍奴又眨了眨眼,这次不敢多问,乖觉的低下了头。

凤煜看了这侍奴两眼,又补了一句,“秦美人之前失了女儿,五公主。”

侍奴又抬起头,“青砚知道,来时的路上已有人教过。”

凤煜点点头,感觉到銮车已经减速便不在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