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2 / 2)

凤倾天阑 天下归元 2731 字 26天前

“是吗?”宗政惠格格地笑起来,“都说晋国公一张巧嘴,当初平野之战活活骂死五越大军师,今儿哀家倒确实领教了你颠倒黑白的本事——你当真不敢让我不欢喜?为什么哀家觉得,你时时都在试图让哀家不欢喜呢?”

“哦?”容楚一点也不惶恐地笑道,“微臣惶恐。”

“听说。”宗政惠随手揪下了栏杆上攀附着的一朵紫藤花,“你对我派去侍候你的人很不欢喜,还让人传话给哀家,说你不高兴。”

“太后日理万机,还要操劳微臣近身伺候的人这等小事,微臣虽然感激涕零,可身为国家臣子,万万不应让太后分神于此等小事,耽误朝中那许多大事的批决,微臣不高兴,是为天下不高兴,为朝政不高兴,为太后操劳过度怕损伤凤体不高兴,可不是对太后不高兴。”

“你这一连串不高兴,听得哀家脑袋都晕了。”宗政惠用紫藤花抵着嘴唇,眼波盈盈地瞅着他,“你一不高兴,连我的人都打了,你要再不高兴些,岂不是连我也杀了?再再不高兴些,那不连陛下也宰了?”

“太后这话微臣可不敢听。”容楚肃然道,“王公公态度骄狂,无视礼法,冲撞于我,触犯宫规。微臣替太后教训一下他也是应当的。太后怎能将这种微贱之人,与您和陛下比?”

“哦?真的是你打的?为什么哀家听说不是呢?”

“太后今儿真是奇怪。”容楚笑吟吟扶着栏杆看她,“刚才不是您说是微臣打的吗?”

宗政惠不说话了,用紫藤花一点一点蹭着栏杆,花瓣被揉得稀烂,栏杆上也沾染了零落的深色痕迹,像血。

“容楚。”她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再开口时语气肃杀,“哀家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如此袒护一个人——她是谁?”

又是一瞬沉默,在宗政惠以为容楚要否认的时候,他最终淡淡开了口,“你知道,不是吗?”

“太史阑。”宗政惠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无喜怒,漠然得像提起一只蝼蚁,“居然敢打伤老王,还敢对她放狠话,当真以为有你容楚撑腰,哀家就不敢动她。”

“敢,当然敢。”容楚笑吟吟地道,“太后娘娘只要下道懿旨,她十万个脑袋也掉了。”

“你是觉得哀家不能下这道旨去对付一个低贱的民女是吧?”宗政惠冷冷道,“哀家真正想做什么,谁也不能阻止,哀家让她死,她敢不死?”

“那当然。”容楚点头,忽然道,“陛下最近好吗?”

宗政惠侧过脸去,日影从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擦过,带出眼下一抹微微的青影,“很好。”

“可吃得香,睡得好?病可好了?陛下至今未上朝,微臣很是担心。听说上次重新传召原先的奶娘进宫,之后据说那奶娘又犯错被驱逐,如今的新奶娘可好?”

“陛下年纪也不小了,不必再用奶娘夜间陪侍。”宗政惠语气漠然,“而且那奶娘自来了,陛下便开始生病,想来也是不祥之身。”她忽然也转了话题,道,“听雨润说,前阵子你在二五营,身边那女人,也有个孩子,你什么时候对孤儿寡妇感兴趣了?”

“天真幼小的孩子总是惹人怜爱的。”容楚笑道,“就好比陛下。所以微臣虽然不敢说疼怜陛下,但心里依旧是这样的。”

他话题又转回了皇帝身上,宗政惠却似乎不愿意接,顿了顿,冷笑道:“只怕你怜爱的不是那孩子,而是那孩子的娘吧?”

“天下所有孤弱的母亲,也是惹人怜爱的。”容楚淡淡道,“就好比太后,先帝驾崩,您身怀六甲,犹自独力撑起南齐江山,微臣心里也是很佩服的。”

他的语气,着重在“身怀六甲”“独力”上落了落。

宗政惠一直侧着脸不看他,此刻脸微微白了一白,瞬间恢复正常。

“国公。”她忽然又换了一种称呼,换了楚楚的口气,“哀家原本以为,你和哀家……该是一心的。”

“微臣从不敢对南齐,对太后有二心。”容楚微笑躬身。

“陛下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不能见风,为他身体着想,还是再休养一阵。只是三公等诸大臣多日未见陛下,竟然在背后胡乱猜测,说陛下不在宫中。真是一群胡言乱语的老古董。”宗政惠似笑非笑看着容楚,“国公你近日不是见过陛下?下次遇见三公,你可要替哀家澄清这冤枉,陛下不在宫中在哪里,难道哀家有必要把他藏起来吗?”

容楚盯着她的眸子,她也在笑,贵人们的笑,从来都可以写满各种含义。

她是在撇清她自己,还是在暗示他?

她那句“你近日不是见过陛下?”到底是在暗示他出面去向三公澄清谣言为她撑腰,还是明明白白就是在警告他?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如果知道,怎么能容忍?她如果不知,又为何始终不急?

心头思绪飞转,他面上从容如常,“陛下自然好好在宫里,微臣前几日在宫中见到陛下,已经大好,想必不久便可理事。三公也是关心陛下,多日不见,难免急切,由微臣说个明白便好。”

“国公剔透玲珑。”宗政惠浅浅笑,“哀家也不是蠢人,自然都明白的。”

容楚微笑,不语。

“时辰不早了,我走了。”宗政惠盈盈转身,李秋容立即招呼两个站得远远的太监,上来扶住她。

“恭送太后。”容楚在她身后,不怎么虔诚地躬躬身。

宗政惠款款走出两步,忽然回首,伸指虚虚点了点他,“看好你的小娘子,保不准哀家什么时候便想见见她呢。”

她指上硕大金刚石一闪一闪,像一只杀气腾腾的眼睛,盯住了容楚。

“既然太后有这句话,”容楚莞尔,“那微臣自然要好好保护她。”

宗政惠的手指不动,点在半空,似乎在笑,笑声却冷,“听国公口气,当真对她好生爱惜,真不知此女何等绝世佳人,不知她那无边美貌,能让国公为她倾家,倾族,倾了这富贵荣华吗?”

“何止。”容楚立即接道,“还可以倾城,倾国,倾天下。”

一阵沉默。

宗政惠的手指依旧举着。

却不是自己不放下,是僵在半空不知道放下来。

半晌她眉毛慢慢挑起,挑出凌厉的弧度,眉梢下一点深红胭脂,凛凛飞了起来,俏丽温婉的女子,忽然生了无限的杀机和煞气。

李秋容的手,慢慢从袖子里伸出来,青筋毕露。

容楚笑容不变,斜倚栏杆,和这几人的剑拔弩张相比,他悠闲得像要睡着。

四面沉静近乎僵窒,不知道哪里有轻微声响,似呼吸,似风过,又似谁的鞋底轻轻摩擦过地面的灰。

李秋容身子忽然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