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2 / 2)

凤倾天阑 天下归元 3365 字 26天前

忽然一阵风过,带着浓烈的腥气,轻薄的船立即被吹出好远,一阵晃荡,她抬头一看,天上浓云翻滚,半边黑半边红,一层层地迅速压近,海面上波涛越来越急,翻翻滚滚,现出一条条起伏的沟壑。

暴风雨果然来了!而且来得比想象中还快!

太史阑加紧动作,刚刚挣脱出一只手臂,蓦然一阵狂风,吹的整个船头高高翘起,唰地一下顺着一道竖起的水墙滑上半空,如果不是太史阑迅速用刚挣脱的手抓住了船边,这一下就够将她整个人送到海里。

天仿佛一瞬间就黑了下来,忽然竖起的浪将天和海都混淆在一起,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穹深处生,在深黑的天幕正中分裂出无数苍白的枝丫,那些尖锐的电的利枝,更像天魔伸下的鬼爪,毫不留情地重重劈进海中,一道几十丈高的浪墙被鬼爪抓中,竖起,再投掷向所有漂浮挣扎其中的生命。

“哗”一声,一道浪过去,船重重地跌下来,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震动,船头不断上冲、滑下、滑下、上冲……起伏颠簸不休。太史阑被晃得头晕眼花,胃里开始翻腾,她心知不好,这样在海上晃一阵,不淹死肚子里那个只怕也要出问题。

此时她也没法子继续毁掉身上的网绳,只能双手紧紧抓住船舷,暴风雨此刻虽然只是前奏,但已经风势猛烈,她转目四顾,连所谓的山都已经瞧不见,只有一片色泽深浓的海,藏青色,泛着苍白的水沫子,被暴风横卷,如一片片倾毁的苍老的城墙,向人沉默地压过来,远处似乎有灯塔的微光,却照不亮遥远的海面,被掩在一层层浪墙背后,而她单人孤舟,在浪墙的围困之间。

忽然船身重重一震,发出“嘎吱”一声响,与此同时狂风过,唰一下卷走了她的发带,她满头黑发忽地扬起,瞬间被溅起的海水打湿。

太史阑一低头,便看见舢板已经出现裂缝。

海鲨给她的船,自然质量要多差有多差,她并不惊异,只紧紧抱住了手边这一块船板,等下船散架,就靠这东西浮着漂流了。

然而风浪大得难以想像,眼看着推过来的浪墙越来越高,她所面对的命运,更可能是被压到海底。

忽然她心中似有感应,霍然转头,便看见远处似有什么东西被浪头托起,随即又消失在视野中,她眯着眼睛等了好一阵,终于在下一个浪峰起来的瞬间,看见那竟然是一艘船。

那船比她的大些,正迎着风浪艰难向她行来,船上的桅杆也已经被吹断,隐约可见有人摇橹而行,不过让太史阑失望的是,摇橹的只有一人。

如果是她的人来找她,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

眼看那船接近,船上人操舵本领不错,在这种风浪如摇篮的时刻,还能坚持一个方向,太史阑刚刚有点安心,忽然又一道风浪袭来,猛烈的风扑在脸上,咸腥的海水灌了她一嘴,她想吐又想窒息,身子向后重重一仰,倒下去之前正看见一幕浪墙隔在她和那救命的船之间,随即那船在浪尖上闪了闪,忽然不见。

船被大浪打没的那一刻,她在巨大的呼啸声中清晰地听见两声“嘎吱”断裂声,一道比较响亮,是那艘船的,一道比较薄脆,是属于自己的小舢板的。

然后她就掉到了海里,重重的浪头压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像瞬间沉入了深渊。

被浪头压下的感觉很可怕,像忽然被压到了山底,遭遇完全静默黑暗的空间,五感失灵,天地隔绝,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

太史阑想着自己一定五行缺水,穿越至今遭遇的灾难好多都是和水有关的。

好在这感觉只是一霎,随即一双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哗啦一声她破水而出,顿觉天地明亮,沧海空阔。

其实天还是黑沉沉的,暴风雨还没过,身边的人拉着她,把她推到一截船帮前。

黑暗里只看见他半截面具下,下巴微尖,鼻子挺直,唇角抿成微带冷淡的弧度。

竟然是铜面龙王。

太史阑忽然有点恍惚,似乎又回到了沂河大水那一日,容楚把她和景泰蓝推在缸里,顺水飘流。

她记得那时容楚也是这般湿漉漉的侧影,长而浓密的睫毛闪烁晶莹,记得他曾在桶边睡着,而她神奇地醒来捞住了他。记得就在那天清晨,醒来时第一眼看见微微苍白的他,她忽然心动。

人生里第一次对他真正的心动,始于此刻。

她唇边露出模糊的笑意,忍不住抬手紧紧护住了肚子,眼神逐渐清醒。

此刻的风浪比沂河大水胜过百倍,此刻的人也不是他。

身边的人紧紧抓着她,往一个方向游去,太史阑隐约记得那里原先是一片礁石,海上暴风雨,会改变大海的正常规律,以往危险的群礁石,此刻倒有可能成为短暂的避风港。

狂风追着太史阑那条已经散架的船,孩子玩闹般将它兜头掀起,几个横挥乱扫,那船便裂成无数碎片,其中一片手臂宽的木条擦着身边人脸颊过,眼看着要砸到他的脸,他百忙中脸一偏,铿一声微响,脸上的铜面具落入海中。

他似乎震了震,下意识偏转头去,却又明白这是徒劳的,转回头来,对她笑了笑。

太史阑盯着那双大海星空般深沉美丽的大眼睛,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这是朋友,还是敌人?他曾试图杀她,却又一次次随她蹈身陷地。

他应该和海鲨站在同一立场,进行破坏军事联盟的活动,却在此时出现在她身边。

太史阑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这个初见时如富贵竹一般的男子,短短时日不见,最初的骄纵之气已经荡然无存,此刻的他看来沉稳内敛,只有一双海上星空般的眸子,依旧闪耀着璀璨的光。

司空昱依旧有点不习惯她的注视,有点别扭地转开了头,他觉得这次重逢,她看来也有变化,犀利依旧,但多了种温存的气质,有时候他会看见她出神,双手交握在腹前,神态竟然是温柔憧憬的,这样的神情姿态以前她从没有过,如今第一次瞧见,却也没觉得突兀,只忽然觉得欢喜,像看见战地染血的花,忽然开放。

“别挣扎,别和风浪对抗。”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节约体力,等待救援或者等风浪过后寻找机会。很多人在风浪中是被累死的。”

太史阑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放松身体随着巨浪起伏,身边司空昱让她十指锁紧,紧紧扣住那块船板,两人在海中随着巨浪起伏,一忽儿被抛上高空,一忽儿被丢下低谷,天地混沌,似乎只剩了此刻的风和海水,太史阑终究受不住这样过山车般的晕眩,下一个起落,她一偏头,哇地一声都吐在司空昱的肩上。

呕吐物的腥味弥漫开来,盖过了海水的腥气,司空昱什么都没说,身子往下沉沉,让海水把肩头洗涤干净。眼看风浪渐小,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抓紧了她的手指,怕不断呕吐的她力尽松手,被海浪卷走。

太史阑神智已经有点昏沉,她海天石上斗智用心,本就疲倦,又是在特殊时期,体力不支,一阵搜肝翻肠的呕吐之后,身子已经发软,迷迷糊糊靠在他肩上。

司空昱似乎颤了颤,随即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些。

满腹的热量呕出去,冰冷的海水灌进来,太史阑渐渐支持不住,只觉得浑身麻木,意识也在渐渐丧失,黑暗完全降临之前,她看见司空昱神情焦急的脸,正极度凑近自己,近到他长长的睫毛都快扫到她脸上,她低哼一声,想要伸手推他说声不,手指还没动弹,人已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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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再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骨架一定已经被风浪给摇散了。

但她随即就觉得欢喜,因为她没有再听见凶猛的风声,似要劈裂天地般的闪电,和呼啸怒号着的大海,身下虽然依旧潮湿冰冷,却是平静的,她也是躺着的,这意味着暴风雨真的已经过去了。

她慢慢爬起身,发现自己坐着的竟然是一艘完整的船,身边司空昱躺着,脸色苍白发青,那是一种疲倦到极点时会出现的气色,天知道他是怎么在海上风暴中保住昏迷的她,还能找到一艘被卷走的完整的船,并将她拖上船的。

此时已经黄昏,海水黄澄澄的,一半被风浪搅黄,一半被日光照亮,烂漫晚霞再给金黄的海面打上一层赤紫酡红,像一匹斑斓的织锦缎。

太史阑记得风浪是在昨夜,她可能是在黎明时分晕去,看来两人竟然已经整整漂流了一天。

她感觉了下自己的身体,还好,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她向来体质强健,且一直混得好吃得好,怀孕后更是被逼着食补和补药齐上,养得无比壮实,折腾成这样,居然也没事。

她的手搁在肚子上,想着四个多月了,小家伙很安静,看样子是个省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