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垂着头,紧紧把毅郎抱在怀里下了车。豆儿沉默地把一只装满了金银首饰的匣子扔给面前那个身上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匪兵。那匪兵犹自不肯走,站在那里凶神恶煞地盯着林谨容看,豆儿怒道:“什么都在这里了,还要怎样?”
那匪兵目光在林谨容和豆儿身上扫了一遍,又落到毅郎身上,冷冷地道:“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搜?”他不信她们身上真的没有金银珠玉了。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那匪兵,淡淡地道:“没看见我人都穿成这个样子了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逃命?”
那匪兵还要再说什么,陆缄已然斜跨过来拦在他面前,直瞪瞪地看着他,大声道:“宋如山!你说话不算数!”
宋如山正在那里和陆建新为马车的事情讨价还价,闻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将过来,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老梗!”
那匪兵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抱着那只匣子走到涂氏面前,还未开口,涂氏已然痛哭流涕:“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拿去!”头上只剩一根绾发的素银簪子,却也不曾幸免得去,只落得披头散发地蜷在陆建立身边哭。
林谨容默默地从头上取下一根乌木簪子,示意豆儿递过去给涂氏。豆儿才拿到手里,就有人看过来,看到是根木头簪子,这才让开了。
陆缄睁大眼睛,拳头握紧又放松。林谨容轻声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什么都没命重要。”他们这么一群老弱妇孺,拿什么去和一群亡命之徒拼?别看这么多的家丁,真到了那个时候,有几个乐意白白送命?先前的话不过是给自己壮胆,不过是说着好听,做着好看而已。
突地听得后头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齐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去瞧,但见荷姨娘被人从马车上拖下来,发乱钗横,梨花带雨,惊恐地缩着肩头,只管哭喊:“老爷,老爷!”几个男人一言不发,团团围着她上下打量。
林谨容看到宋如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后眼神就再也挪不开,陆建新神色莫测,由不得在心底最深处哀哀地叹息了一声。
宋如山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推在离荷姨娘最近的那个汉子身上,骂道:“呸!看你那个熊样儿!走开!”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荷姨娘身上不肯放松,仿佛要烙出两个洞来似的。猛地回头对着陆建新大声道:“这女人不是你陆家明媒正娶的太太奶奶吧?”
陆建新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宋如山的眼睛里闪着熊熊火光:“用她换马车!”
陆建新的脸突地沉了下去,悲愤地道:“士可杀不可辱!”
宋如山鄙夷地道:“不过是个姬妾下人罢了,算得什么?也值得你什么可杀不可辱?你刚才不是要尽孝,给你老母讨要马车么?就是她,把她给我,我就给你马车。”
“老爷……”荷姨娘将双手举起来,微微仰着头,摆出一个祈求的动作哀哀地看着陆建新。
陆缄出离愤怒:“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我不会伤她!难不成她是你的女人?”宋如山讥讽陆缄两句又看定陆建新:“是要尽孝,要你全家老小,还是要美人,随你。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出城去,保你们平安出城,还可以让你们留下手里的棍棒兵器和干粮。”
“老爷……”荷姨娘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陆建新的表情阴晴不定,看看林玉珍,又看看陆老太太,仿佛希望有人替他作出这个决定。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林谨容把半边脸藏在毅郎的小披风后头,情不自禁地红了眼。
陆老太太垂着眼,喃喃念着经文,只管转动手里的佛珠,林玉珍拧着眉毛,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的一匹马,二人都不肯看陆建新,更不要说给他什么暗示。陆建新又看陆缄,又看陆建中等人,一脸的为难迟疑伤心。
终是陆建中轻声道:“大哥,百善孝为先。”不过是个姬妾玩物而已,算得什么,哪里能和一家子老小比?再说人家若真要抢,问他也不过就是问问,哪里当得真?
陆建新眼里挤下两滴泪来,虽未明确表态,其实表现得很明白。
宋如山指定老太太先前坐的那张车,朗声道:“还是这张吧!”想想又指指那张破车:“这个算是搭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