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岫的动作简单,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众人皆面面相觑,少数人的目光落到陆云斐的身上,多数人的目光落到陆云岫的身上。
陆云斐没有什么异议,直接停下脚步,道:“好,我们等在这里,若有事唤我们即可。”
陆云岫便继续往前走,她的步伐不快,可熟悉她的人却能从她的一些细微的动作中看出她的不快。
比如清元。
清元没有说话,他没有听陆云岫的话,而是跟在陆云岫的身后,陆云岫也没有说什么。
鹤鸣山以鹤台著名,却并非鹤台一景。
在鹤鸣山巅,有一鹤嘴峰,这才是鹤鸣山得名的出处。
在山顶之上,有一小道延伸出去,如鸣鹤之嘴,细长纤直,惟妙惟肖,尽得其味。
整座鹤鸣山也因此而神似一只展翅长鸣之鹤,故而能得此名,被世人熟知,至于说鹤台,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陆云岫往“鹤”的尖嘴上走,在尖嘴的下方,有一从蓊蓊郁郁的枝叶冒了出来,若是站在远处看,就能看到,在鹤嘴之下的悬崖之上,亦是生长着一棵树。
这棵树郁郁葱葱,却长的畸形无比,树身歪歪扭扭,活似一只被人追尾的泥鳅,好似随时都会被山石割断掉。
也不是没有才子想要给这棵树写赞诗,但由于这棵树长的实在奇葩,远观也并没有美感,实在是不好夸,所以至今都没有诗做出来。
陆云岫来到了树冠之前,看那树叶翠绿可喜,便伸出手,扯下一片来。
清元看着她的动作,问:“心情不好?”
陆云岫:“你又知道了。”
清元走近:“这不是一眼便可观出来的事情?”
他看陆云岫将手中的那片绿叶沿着纹路撕成碎片,淡然地道。
陆云岫将碎成了片状的碎叶洒掉,朝远处观了观。
远方云遮雾霭,入目的皆是葱翠的树木以及漫山的云雾,难得能见一点红,就连那红,也淡薄的不行,就好像被稀释无数的朱砂,浅浅的点缀在贵人华裙的尾端,不出彩,却又好像恰到好处。
陆云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手中的紫竹箫来来回回的晃动,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清元见她如此模样,就知道她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了。
他的手中多了一张琴,琴身乌黑,如有玄光闪动,琴首之上刻有篆字,细看就能发现那是“幽篁”二字,此时,在日光之下,那两字如沾了金粉一般,烨烨生辉。
之前还没见他持琴,现在却多了出来,想必是之前那群人撺掇陆云岫比琴时,侍人们送来的。
陆云岫看到了那张琴,她不言不语,清元知晓她的心结不在琴,而是在其他的地方。
清元道:“远观天地在,青山一霭埋,倒是难得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其实不是,他常年游历四方,登过的高山不知凡几,眼前这样的景致,虽然常人难得见,但他却是经常见到的。
此时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说给陆云岫听的罢了。
果然,听到他的话之后,陆云岫沉默了几息,便道:“确实难得。”
她目观远山,又想到了许多熟悉的,令人不快的东西。
山下隐隐传来那群人论道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却依然能感觉出他们的激动与愉悦。
陆云岫听着自风中传来的声音,眼神明暗莫测。
七年前,也是这样的声音,也是这样一场论道会。
她被逼离玄水观,接回陆府的论道会。
陆云岫,陆氏嫡长之女,被陆氏老家主称作“慧至如此,陆氏难留”的陆氏明珠。
可就算是如此,就算是身份尊贵如此,得名声如此,在陆氏逼她回府,并开出一场论道会以明谋相逼时,陆云岫还是不得不进场,不得不如他们的意,回陆氏。
那时也是这样,满座的名士,满山的信众,与陆云岫坐而论道。
赢了,则是陆云岫天资非凡,道心通达,若不归陆氏,岂合伦理孝道?输了,则是纵学四年,亦不过如此,还不如早归陆氏,学习嫡女应学之术,以联姻助家族兴盛。
被陆氏老家主延请而来的信众与名士,严格的贯穿了陆氏老家主的意志,让陆云岫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不出家,她就始终是陆氏中人,出家,陆氏又怎会应允?
阿娘为她争取来的四年自由时光,终要离她而去。
不得已,陆云岫只能归府,而在离开玄水观,离开清都之时,她便只能弹奏一曲,以此与友人告别。
而她的友人,便是在那时与她合奏一曲,成就她“九天垂露,声动清都”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