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儿焦虑得坐立难安,拇指抵着粉唇来回走动。
连戚看她一时没有主意,便径自出门通传:“诸位大人请到偏殿稍候,太后娘娘更衣后便会来接见诸位。”
回到正殿,站在江晚儿身边低声道:“太后娘娘,内阁的大人们不比他人,您总是要见上一见的,臣传人来给您更衣可好?”
江晚儿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等会儿跟我……跟哀家一起去么?”
连戚劲腰下折,“臣是太后娘娘的侍人,自然要随侍左右的。”
江晚儿心下稍安。
躲又躲不掉,那就兵来连戚挡,水来,连戚掩。
新来的梳头宫女小心地给她盘起了繁冗贵气的妇人髻,江晚儿嘴角抽了抽。
这都什么事儿!
她还是完璧之身,却已经贵为太后,成了妇人。
走出去的时候,连戚看了她头顶的发髻一眼,眯了下眼睛。
江晚儿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头,“是不是很丑?”
连戚没回答,只是胳膊抬起,小臂与大臂成直角架放到江晚儿跟前供她搀扶,好看的手虚握成拳。
前来觐见的大臣中,为首之人发须皆白,身体倒是健朗,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
五人你说我补,侃侃而谈半天,江晚儿总结了一下:需要她代替乳母,抱着小皇帝做俩朝堂傀儡。
江晚儿:我能拒绝么?
先皇一生两子四女,长子夭折,仅剩下荣太妃所生之幼子齐暄,十日后将在诸位朝臣的辅佐下登基为帝。
但齐暄是先皇的老来子,至今尚不足周岁,因此登基大典及之后上朝听政皆需人照顾,若说让他们满朝文武大臣跪拜新帝那是无可厚非,但若是跪拜由乳母抱着的皇帝,那就有辱大齐国威。
而皇帝亲母之上,太后仍在,所以他们斟酌过后,来恭请江晚儿照顾新帝,在齐暄能自理前垂帘听政。
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生母在世的太后能落个全尸?更何况还要垂帘听政!
她如今有单独的宫院,有伺候的下人,还有个手和脸都长得那么好看又贴心的连戚,只想在此平安终老,不想图惹是非。
江晚儿咽了下口水:“诸位大人的意思哀家听明白了,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哀家到前朝去,岂不是藐视祖宗规矩?还请诸位大臣慎言三思。”
几人诧异:原还担心这江焕之之女年幼性急,会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以期为江家谋福祉,他们可是想尽了法子阻拦江焕之一家人和太后联系。
没想到竟是个懂事的。
互相使了个眼色,整齐划一地跪下,“请太后怜悯我朝百姓,扶持新帝承我大齐百年基业。”
江晚儿缩了缩脚,趁着他们都趴在地上看不到她动作的间隙,抬头看连戚。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连戚似有所感,侧首看她,微微点头。
江晚儿泄气。
怎么连戚也赞成这帮人的提议啊?那岂不是以后都要五更起?
让她在这永慈宫安稳地当个咸鱼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把她拱出去!
待到几人得了江晚儿的答复,心满意足地离开后,江晚儿便垂下了眉眼。
她没照顾过小孩子,更不知道怎么照顾小皇帝。
这件事儿说起来荣耀,可是在满朝文武面前,风险也不是一般的大呀,说不定连打个哈欠都会被言官一顿臭骂,着实是个刀尖儿上的任务。
“太后娘娘,”连戚弯下腰,视线与江晚儿持平,“您如今虽贵为太后,可是荣太妃尚在,待陛下长大,您可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但若是您今日应下此事,四位阁老和礼部尚书都会承您的情只是其一,其二,您精心照料的陛下将来亲政,想必也会念及您几年的照拂,亦会反哺于您。”
连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脚面,江晚儿只能看到他鸦羽缎般的睫毛轻眨,猜不到他眼底的情绪。但是他说话一贯是慢条斯理,影响人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还有些话连戚没提,但是江晚儿也猜想到几分。
朝廷有六位内阁大臣,今日只到了四位,另外两位肯定是意见相左不愿来。
脚丫子都能猜到那两位的心思。
要么就是嫌弃她这个太后有名无实不堪重任,要么即将登基的皇帝亲母荣太妃许给了他们更大的利益,要么和江焕之那老匹夫朝堂有隙。
至于今日来的这几位:把皇家比作世家大族,有她这个好拿捏,没本钱作妖的正房在,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孩子怎么会交给权势滔天的姨娘带?万一姨娘联合母家教唆孩子侵吞家产,李代桃僵呢?
放在皇家,那就是谋朝篡位!
江晚儿自己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伸手攥住连戚放在身侧的小拇指,委屈巴巴地抬头,“哥哥,我要是做不好怎么办?万一做不好,会被砍头,或者被逼着自缢么?”
连戚身体一僵,指尖动了动。
江晚儿自觉失态,忙收回手叠放在腿上,清了下嗓子,道:“兹事体大,哀家一时失态了。”
连戚嗓音微哑,“是。事发突然,太后娘娘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