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讲话带浓重的鼻音,吸溜了几下。
庄啸说:“感冒了?让你助理给你煮一锅姜水,都喝了,加红糖。”
裴琰哼着说:“我又不是女的,还喝红糖姜水啊……”
两人中间相距三尺,一个脸冲左,一个脸冲右,互相不看对方,讲话口型细微难辨。从远处看就好像谁也没搭理谁,就那么在墙边站着。
庄啸说:“过几天出外景,进大草原,会很艰苦,秋天非常冷。你多带衣服,让你家助理多备点儿粮。”
裴琰问:“备什么粮?”
庄啸说:“到那边你可能吃不习惯,给你这大松鼠多备点儿零食。”
裴琰咧嘴笑,笑容缓缓消失,垂下眼皮,低声道:“甭对我这么关心体贴,我可是都当真了。”
庄啸同样把声音压得很低:“剧组里,别犯病。”
裴琰微微一噘嘴。他可病得不轻呢,痴汉病。
他知道庄啸是对的。剧组里,许多双眼,别整事儿,有话也等到回北京俩人私下再说。
再说邢小哥,粘了头套,上过妆容,穿上一身华丽的皇子服装,真好看。
这男生就是长得俊俏,眉目极为精致,气质清秀可人,眼尾自带烟熏效果,睫毛又黑又亮。
上了妆再用遮光板一打,简直白得熠熠发光,愣是把身旁的庄大侠衬出铁水光泽的金属质感。
一软一硬,一个面人儿一个铁人的反差萌感……裴琰默默拔回他的视线。
街边客栈门前,人喊马嘶,飞沙走石。门板不堪一击,在刀斧砍剁之下四分五裂,大红色披风在鼓风机一通狂吹之下嚣张地抖开来,厂督大妖精进来捉拿江湖通缉犯了。
黑金色眼线让他双目放出阴郁光泽,很艳,又带妖气和杀气,裴琰没有抽刀,迈着官步,一步一步靠近……客栈内的埋伏弹开,家具崩碎,裴琰抖开袍子升上屋顶房梁,凶狠地抽刀横劈,划破空气的同时看庄啸拎着那俊俏的面人儿从他眼前掠过……
不用导演下指示,裴琰拿刀劈起来自带凶狠的气魄,特想把邢瑢摽着庄啸四处逃窜的那两只手给劈开,把这人踢走。
一扇大圆桌之上,他与庄啸各据一边,满目肃杀之气。
他一跺脚,再狠狠一撩,圆桌翻起来了!
啊——
这一跺,桌下的人恰到好处地叫唤了一声,剧本里也有的。
两人由威亚绳带着,升上去的同时拳打脚踢,然后再落下来,四只穿靴的脚重重地砸回桌面。庄啸一脚踹飞了裴琰,再把几乎颠倒的圆桌踩回原位!裴琰蹬着墙边那根立柱,借力,反身再拧回来,潇洒地一撩斗篷,天外飞仙一般,又轻巧地落回桌上。
古装武侠特有的美感,一招一式特帅。当然,需要武功底子才能打成很帅的视觉效果。
呃——
哎呦——
桌子下面又哼唧了两声。
导演喊停,往桌下看,邢瑢真被砸到头了,俊秀的脸上被砸出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
裴琰都没下桌子,跪那儿拍了拍桌板,再弯腰往桌下瞅:“呦?磕着你啦?”
邢小哥家的助理正用纸巾紧张地给邢瑢擦面,然后委婉地找导演商量:桌子下面的人,反正也没有打戏动作,能不能不用我们瑢瑢在下面蹲着啊。
“是不用打,”裴琰在旁边哼了一句,“有打戏动作的,本来也不能用他啊。”
同在桌上蹲着的庄啸,靴子尖轻轻磕了一下裴琰的靴子。
裴琰瞪了庄啸一眼,就要说,就是不乐意。
俩人就以“民工蹲”姿势蹲在那张大桌上,各自都是单手托腮,等着,同时互相打眼色。庄啸用口型怼他:你就是嘴贱。
反正也不用打,没大动作,就摇摇晃晃瞎鸡巴抖两下,桌子下面是不是就用个石膏模型蹲着啊?你家活人和假人的表情总之也没多大区别……裴琰揣着一堆内心吐槽戏,都还没直接喷呢。
庄啸再放口型,在只有裴琰能看到的距离之内:能别瞎说大实话么?
牛逼还嘴贱,你得罪多少人啊。
裴琰“扑哧”乐了,得意了,露一口整齐的白牙……
邢瑢跟自家助理也使眼色,摇头。谁愿意在人前出糗没面子?邢瑢跟导演点头示意:“没大事,没磕着,不用替,继续。”
下一个镜头,两个掐架的大妖精直接在桌上滚起来了。
拳脚相劈变成贴身的厮杀搏斗,“岑公公”一掌劈碎了桌板,伸手下去,凌厉的五指抓向“朱翊铉”头顶,让朱小皇子哀叫一声。“云仲”随即擒住他腕子狠狠一扯,把美貌如妖的厂督扯一大跟头,官帽都摔掉了,两人在桌上翻滚……
衣袂与飘带翻飞,绸缎衣料摩擦出声音,肌肉磕出“砰砰”响的动作。
俩人肉搏越打越逼真,裴琰最擅长就是格斗术地面战,可逮着他拿手的套路,只不过是把地面移到了桌面上。他对庄啸各处关节暗自下手,钳制拿捏,好不容易占一次上风,打得浑身狼血沸腾。
庄啸就在他身下,被他压迫着,实打实的充满诱惑力的男性身躯,让他也充血了……
邢瑢这会儿都后悔了——早知还是用替身了。
或者干脆就桌下立个石膏模特吧,谁乐意听别人墙根儿?
这不叫听墙根儿,这是听桌底,上面那俩人已经打得忘乎所以、放飞自我了,轧桌板听起来跟轧床板也没区别。
桌子可能是禁不住两位爷的大动作,摇摇欲坠快要崩坏。
然后,真的崩坏了。
庄啸发力试图翻身,裴琰死死钳住不放,分镜头剧本没这些,已经是临时发挥的动作,导演那帮人都看得特过瘾,没人喊停。就像擂台赛上进入读秒阶段的压迫动作,打得忘我而逼真,他俩同时用力过猛,桌面在某个瞬间突然失去平衡,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