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祝燕隐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这西南人:“你怎么直到现在还想着解药?”

古撒蛮迈:“……”

祝燕隐谆谆善诱:“人既生于天地间,百年后也要归于天地, 那天地与你又有何分别?”

连大瑜官话都没有好好学习过的古撒蛮迈更晕了:“没、没区别。”

“那么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你就是天地,既然天地不灭, 你就不会死。”祝燕隐道,“至于这具躯壳, 无非是行走的皮囊而已, 就算不长成这副容貌,你也还是你。”

古撒蛮迈完全跟不上这个节奏:“对,是我。”

“无论天晴下雨、花开花落,天地都是不会变的,虽然冬日万物萧瑟, 春天百花盛开,但天地始终是天地,本质没有任何改变,变的只是在别人眼中的表象。”

“而你也是天地,那么同样的道理,你的本质一样是不会变的。无论你是为焚火殿杀人,还是在西南织布,或者是加入我们武林盟,你都始终是你,既然如此,那你待在哪里,选择做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古撒蛮迈:“……”

祝燕隐站在屋中,姿态凛然,纯白如万丈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而你既生为天地,就该追求与天地同生,所谓功名利禄在亿万万年的洪流中,简直轻不可言。真正的天人合一,是超脱肉体的禁锢,向着至真至善至美,追寻宇宙的永恒。”

古撒蛮迈仰头看着他,吃惊得说不出话,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更不知道,原来在自己苦苦追名逐利的时候,这些白衣服的读书人居然已经开始追求宇宙间的永恒——他原本以为初入焚火殿时,那满殿的金银和满桌的佳肴就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三个美丽高傲的读书人站在一起,连房间都会发光。

古撒蛮迈看着这刺眼的飞升画面,胸口一阵钝痛。

祝燕隐又道:“现在你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你是谁?”

古撒蛮迈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刚才的内心洗涤,因为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前三十年都在渺小卑微地白活了,就像天地间的一只愚蠢蝼蚁,完全不像赤天所描绘的那般显赫华贵,于是惊慌地说:“我不知道!”

祝燕隐掷地有声:“你不是古撒蛮迈!”

古撒蛮迈心都在颤:“我不想听!”

祝燕隐震惊极了:“为什么不想听,你竟不愿知道自己是谁?!”

古撒蛮迈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活。

因为现在死了,好歹还是以魔教护法的身份死去。但若再被迫听完自己为什么不是古撒蛮迈,那可能连自杀时都会觉得只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在消失,不重要的,不值一提。

他当场就吐出一口血来。

祝燕隐却并不打算停止,又端来一大壶茶,看上去少说也要一个时辰起步。

古撒蛮迈崩溃地求助徐云中——他实在是无人可求,因为另一个轮椅上的读书人一直在横眉冷对,看起来完全没指望。

徐云中冷道:“我虽精神不死,但你的那粒毒药,却阻碍了我对世间至美的继续追求,我为何要帮你?”

古撒蛮迈赶忙道:“那不是毒药!”

祝燕隐“啪”一声合上玉扇:“你不是古撒蛮迈,是因为没有这个名字,你还是你!”

古撒蛮迈声嘶力竭:“真的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是因为厉随身边有个江胜临,天下第一的神医,也是用毒高手。在赤天提出要求时,古撒蛮迈并没有足够的把握,能研制出足以瞒过江胜临的蛊毒,所以赤天便用一粒糖丸假称蛊毒——只有完全查不出,才是真正的无药可解。

祝燕隐安慰奄奄一息的西南人:“好啦好啦,你是古撒蛮迈。”

“……”

厉随一直在院中站着。

徐云中施施然将轮椅上的宋玉推了回去,打算一起饮酒庆祝。

祝燕隐笑嘻嘻地搂住厉随:“好了,你派人去审他吧。”

“方才那番话,跟谁学的?”

“庄子,还有自己的信口胡扯。”

厉随单手抱起他,踩着积雪向外走。

祝燕隐假模假样:“你还是放我下来吧,要被舅舅看见了。”

“看见就说你不想走路。”

“我哪有这么懒?”

“那你自己走。”

“……算了,这么大的雪,舅舅应该不会出来。”

好善变的读书人。

晚些时候,武林盟与万仞宫的人一起审完了古撒蛮迈。

武林盟的弟子奇怪地说:“他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一直哆哆嗦嗦,神思恍惚的?”

万仞宫弟子回答:“不知道呀,可能是在怀疑人生吧。”

古撒蛮迈的供词很厚,或许是担心不厚会再被洗一次脑,重新变回一粒尘。

万渚云在灯下一页一页翻阅,发现赤天也下达了与自己一样的命令,命所有重要的护法与弟子若无必要,必须时刻待在一起,不可单独行动。主要是因为落单的护法对厉随而言,实在是太没有难度了,他不愿辛苦培养出的手下就这么被捏死。

噬月大法必须在极寒之地练就,而雪原上唯一符合要求的地方,就只有焚火殿的冰宫。冰宫四周遍布凶险机关,赤天在大多数时间都与护法一起待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