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六岁。”
“他的每一世,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他的每一世,都伴随着诸多不幸,亟难。”
老师的声音每响起一句,易潇的面色便苍白一分,大雨顺着面颊滚落,他想到了大君的转世里,哭哑了嗓子的戏子,家道中落的王府世子,穷苦撂倒的书生,家破人亡的画师......最后惘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望着那道沐浴暴雨狂风与闪电的老师身影,听到了最后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像他?”
易潇的呼吸有些艰难。
“命运开的玩笑呐......一个荒诞的巧合。”
源天罡轻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摇晃一下,笑道:“从来就不是‘像’......因为这具身子,本来就是‘大君’的。”
“大君是大君,霸王是霸王,你是你......如果没有那么多巧合,你们三个,便不该成为现在的一个,而大君去了彼岸,事情便变得容易了许多。”
易潇扶膝艰难摇晃一二,站了起来,他攥紧了双拳,悲苦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我从没有想过,你会胜过这两人的魂魄。”
源天罡的目光望着襁褓里的婴儿,喃喃说道:“大家都是初生的生命,凭什么你的魂魄......会比他们都要强大呢?”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源天罡轻声说道:“你喊了我这么久的老师,这些年来,没有喊错,但今天之后,就不再是了。”
白袍鼓荡,麻衣震响。
少年步伐未曾挪动,在雷霆闪耀的那一刹,竟是已经来到易潇面前,悲悯而善良的看着自己的弟子。
“我真正的弟子,魂魄熟了,我要带走它。”
易潇瞳孔收缩。
老师的那只手,缓缓从自己的眉心处抽出,自己从未看清他如何来临,也从未看清他何时将两根手指捻起递入了自己的额头。
他缓缓抽手。
“呃啊”
易潇双膝砸在地上,两只手下意识按压住源天罡的双肩,痛苦的嘶哑声音,伴随着紫府魂境的震颤,不断的响彻世界。
火线外模糊的人影刹那破碎。
与之一同破碎的,还有滚动的骨干,飞舞的草屑,有人一拳砸在了这个世界的镜子上。
那道玲珑蜷缩的魂魄,便被源天罡一丝一丝,缓慢拔出了易潇的额头。
白袍飞舞的少年,心思莫测,微微低垂眉眼。
被巨大力量压得跪在地上的小殿下,莲衣被气机吹得沸腾,胸甲咔嚓声音中寸寸支离破碎,缓慢而倔强地抬起头来,眼神里藏着狮子般的愤怒。
源天罡笑着与他对视。
在鹿珈镇那一箭射出的时候,他便看到了这份愤怒。
若是没有这份愤怒,紫匣里的钥匙就不会登上八尺山的血池。
果子不会成熟。
这缕寄身在易潇魂海最深处的霸王魂魄,此刻已经成熟。
没有“钥匙”,就开不了这扇门。
他下意识抿紧了嘴唇,想着自己在这十多年来,为此做出的努力,付出的心血,到了此刻终于得以实现。
他袖子轻微震颤,小心翼翼的将魂魄完整的剥离而出。
在这个过程当中,莲池的池壁内,有痛苦的龙蛇嘶吼,还有莲花旋转。
源天罡轻声说道:“这些,我都要取走。”
易潇眼神里闪过一丝惘然,接着便是更加极致的痛苦。
他明白了源天罡接下来要取走的是什么。
是天赋的,与生俱来的......
天相!
暴雨磅礴,雷声轰鸣,最后渐渐衰弱,无人可以听闻。
一袭破旧的莲衣,浑身沐浴鲜血,倒在泥泞当中。
源天罡缓缓收手。
龙蛇相和株莲相,包括整个莲池,都被他取了出来,在他掌心旋转清鸣。
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源天罡站在大地之上,将抽离的物事全都收起。
接着便是缓慢抬头,狂风掠过四野,少年儒士遥遥望着高不可攀的苍穹。
苍穹上面,是通过那个凿口贯穿倾泻的无垠大海。
魂海翻滚。
再往上,是少年的紫府幻境。
层层往上,到了最后,是一口安静到有些腐朽的古棺。
棺材盖早已经被人揭开,有位白衣男子,一只脚踩在棺材上,腰间的独孤,身旁的“因果”,都在迸发轻微的颤鸣。
他在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