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湖心亭,湖上结了薄薄一层冰。这种冰不坚硬不牢固,不像长安,一群人在上面行走都没问题。
丫鬟鱼贯上前,端上来十几道菜色。天色将暗,几个丫鬟在亭子四周挑起灯笼,昏昏沉沉的烛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色,一切都显得柔和起来。傍晚的风有些凉,江衡便让人竖起屏风,周围升火炉,一时间暖和不少。
陶嫤乌溜溜的大眼在昏暗中格外明亮,她嫣然一笑,“别人都送我礼物了,魏王舅舅还没送我呢。”
桌上有时令新鲜的蒸蟹,却没有醉虾。自打上回之后,江衡一直没让人上过这道菜,小姑娘太容易喝醉,还是少碰酒为妙。
江衡弯唇:“等你回长安那一日,我再命人拿给你。”
他这么说,无疑勾起陶嫤的好奇之心,到底是什么呢?为何现在不能说?她对面前摆的菜肴都没意思了,一心想问出个结果,“到底是什么?”
偏偏他打定主意不说,她威逼利诱都没有用,最后挫败地哼一声,“你是不是没有准备,所以才骗我的?”
江衡一滞,“当然不是。”
这个礼物他让人准备了很久,一直到昨天才做出来,为了看住她,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可惜陶嫤这么认定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信,否则为什么不拿出来?心里憋着一口气,见他在剥蟹壳,气呼呼地探过身,把他剥出来的蟹肉一口吃掉,“魏王舅舅没给我准备礼物,今晚就替我剥蟹肉吃吧。”
她以为这是惩罚,其实对于江衡来说,再好不过。
江衡擒着笑,挑出里面的蟹黄喂她,“姑娘家少吃一些为好。”
蟹性寒,姑娘家不宜多吃,忘了是谁告诉他的,总之一直记在心上。陶嫤才吃了一口,疑惑地问了句:“为什么?”
长安水产不多,很少有机会吃蒸蟹。再加上上辈子殷岁晴去世得早,没人跟她说过,她自然不知道。这句话问得江衡无法回答,让他教一个小姑娘这些,似乎有点不妥……要怎么这跟女子的月信有关,他若是说了,她会怎么看他?
江衡想了想道:“螃蟹性寒,对女子身体不好。”
陶嫤若有所思地哦一声,“那我少吃一点。”
她初潮来得比别人晚,一般姑娘十二三就来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她是十五岁时来的。不早不晚,就在及笄那一日。大约是跟身体有关,所以她一直不着急,毕竟早有心理准备。
江衡这么一说,她顿时懂了,犀利地问:“魏王舅舅怎么知道的?”
江衡剔除蟹黄,剜出里面的蟹肉喂到她嘴里,“赵斌告诉我的。”
她哦一声,张嘴吃掉,樱唇一张一合,慢悠悠地嚼着:“赵斌懂得真多。”
不一会儿便把一只蟹吃得干干净净,再要吃时,江衡却不同意。她尚未吃饱,这点东西哪能填饱肚子,存心要为难他,于是指着桌上的红焖大虾道:“我还要吃这个,要吃很多很多。”
没了醉虾,厨子便改做焖虾,味道一样好。
今天是她生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江衡没有让人帮忙,一只只地剥给她吃。陶嫤很实在,他剥一只她便吃一只,吃了一小半,江衡道:“够了,再吃会吃坏肚子。”
一壁说一壁把剥好的那只送入自己口中,陶嫤还没饱,当然不乐意,起身便朝他扑去,“不要!”
她握着他的手腕,抢在他之前吃到口中,得意洋洋地嚼了嚼,“都是我的。”
嚼完之后一看,才发觉他们之间离得如此近,近得只要她一动,便能碰到江衡的双唇。尤其她整个身子都撞进他的怀里,这姿势过于暧昧,连她这么迟钝都察觉了,更何况江衡?
周围的丫鬟不敢出声,齐齐低下头去,权当什么都没看到。
陶嫤翕了翕唇,试图离开他,“我、我就是想吃虾……”
都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想着吃。
江衡哑然失笑,扣着她的腰肢不让她动,“好吃么?”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江衡抬手拭了拭她的嘴角,低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能吃到嘴巴上。”
不知为何,陶嫤心跳得有些不正常,脸上也跟着一红,抿唇飞快地逃离他的怀抱,端坐在一旁规规矩矩道:“多谢魏王舅舅,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衡侧目,静静地凝睇她,旋即一笑,并未多言。
陶嫤脸上的热度渐次褪去,但一直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以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忽然间破土而出。究竟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的嘴巴上沾了东西,江衡就可以直接摸么?
*
生辰过后几天,陶嫤正在准备东西,再有十天她便回长安了,路上要用的东西很多,一样都不能马虎。这一趟路上没有江衡照应,她凡事都得准备妥当,不能有疏漏,否则路上除了意外,可是大麻烦。
这日江衡不在,他去军府办事,顺道为她挑选几名能护送她上路的士兵,保证她一路平安抵达长安。
正犹豫着要带什么事,前院的下人进来通禀:“郡主,秦姑娘来访,请求见您一面。”
秦慕慕?
陶嫤搁下手钏,倒有些稀罕。最近她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不好好在家待着,来魏王府做什么?本不想见,但又想知道她为了何时,权衡一番道:“让她进来。”
那人退下,不多时领着秦慕慕过来。
多日不见,秦慕慕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跟前几天相比多了份憔悴,眼窝下一圈青紫,眉宇之间不如以往淡定了。
陶嫤趺坐在美人榻上,以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道了声郡主,抬起一双饱含怨怼的眸子。
“坐吧。”陶嫤指了指一旁的杌子。
她却不坐,直勾勾地回视,忽而一笑,“我如今这个下场,哪有资格跟郡主平起平坐,您坐着,我自然应该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