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素低着头,默默不语,心里却不住的翻搅着。
两个人走到一转弯处,即将分手。
鹭儿忽然抓住纨素的胳膊,低声道:“你也别灰心,我会再跟二太太说说,咱们都年轻,路还长着呢。夫人年老珠黄了,未必争得过你。”
纨素面露难色,且有几分畏怯。
鹭儿拍了拍她的手:“我不会害你的!”扔下这一句,扬长而去。
纨素站在原地,看着鹭儿的背影呆呆的出神,好半晌功夫才抬腿朝大姑娘的屋子走去。
鹭儿快步生风的走回二房,转进内间就见二太太蒋氏正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
她将嘴一撇,快步上前,大声道:“二太太,您还有心思干这个呢?大太太就要回府了,你还不快想个法子。等到大太太回来,你还指望管家呢?”
蒋氏打了个激灵,手一歪嘴上的胭脂便涂了出去。她倒不斥责这鹭儿,挥手打了一旁捧茶碗的小丫头子一记耳光,方才向鹭儿道:“大太太要回来了,这信儿可准么?”这声儿低低的,却透着一股子狠厉。
鹭儿说道:“才见了纨素,她说是国公爷说的,明儿就接夫人和四小姐回来。何况,我也听说,老太太发了脾气,将国公爷好一顿斥责,说四姑娘再不回来,她就亲自去接了!”
蒋氏那圆圆的眼睛瞪起,切齿道:“她浪着出去这小半年,这会子倒想着回来了。真要是个骨头硬的,一世不回来我也算她本事,如今这算什么?!”
鹭儿便趁势说道:“太太辛苦了这半年,起早贪黑,家中锅大碗小的事都放在心上。如今大太太回来,二太太就要将这掌家之权原数奉还,我瞧着都替二太太不平。”
蒋氏听的心头火起,怒道:“做她的春秋大梦!”
鹭儿过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蒋氏眼眸一闪,低声道:“如此,合适么?”
鹭儿媚笑:“没啥不合适,大太太的脾气性格,二太太您还不清楚么?我保准她定然不会回来了!”
蒋氏听着,点头道:“那就依你的主意,咱们这就去。”
主仆两个,谁都没把萧月白算计在内。
毕竟安国公府的四小姐,那就是个面团揉成的人,是连个泥土性子都没有的。
陈博衍踏入御书房时,太子陈恒远早已在了,正在御案前同皇帝说些什么。
他将头微低,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他将这条路走了十七年,只是那时候他是这宫廷的主人,每次都是昂首阔步的进来。如今重生回来,仍旧要再做一次四皇子。
陈博衍走到堂中,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问安行礼:“臣,见过皇上。”
皇帝听见响声,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了一句:“起来罢,老四今儿来的略晚了些。”
陈博衍尚未答话,陈恒远便在一旁抢言道:“听闻今儿天色未明,四弟就到成记糕点铺子门前排队,买那第一锅点心去了。四弟想必,就是为了那锅点心,迟了面圣?”
第18章
陈博衍没有应声,他今儿来的是晚了些时候,也确如陈恒远所说,是为了去买成记糕点铺子的头一锅玉带糕。
他还记得,上一世这成记糕点铺子生意后来做的极大,名满京城。宫里的女官们也极爱吃这铺子的点心,因而那桩故事便也传进了他的耳中。他下旨,指定这间铺子的点心为贡品。自此之后,每逢萧月白的诞辰,必有一盘玫瑰玉带糕供奉于案前。
然而,无论多少玉带糕都唤不回她了。
那时候的陈博衍心里也很明白,如此作为虚妄到可笑。然而,人也只有在落入绝望的境地时,才会去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这一世,他想起这件事,又念起萧月白是极爱吃甜品点心的,便一早起来去买了,打发人送到了南安寺。
故事纵然未必是真的,但里面的意头却十分中他的意。这点心,也只有活人吃下去,才有那个意义。
倒是也能打发下人去买,但关系到她,陈博衍还是想亲力亲为。
虽然明知道买糕等待,或许会误了御书房的面圣,他也没放在心上。
原因无他,只是不值。
逢初一、十五、三十,年满十四的皇子要到御书房面圣,随同皇帝,参议国政,以为日后的历练,这是大周建朝以来的规矩。
但时到如今,这御书房里的面圣,成了太子陈恒远向皇帝溜须拍马,逢迎媚上的功课时间,有时候甚而还会碰见那个妖妃胡欣儿,听她的腻腻歪歪。
上一世,陈博衍在这御书房之中,同陈恒远没少起冲突,御前争执无数,只想令身为一国之主的父亲重新变回当年那个勤于治国的明君。
然而到了现下,他早已明白过来,一个人从根上都烂掉了,就怎样都不中用了。
周朝腐朽已久,要想改变这一现状,只能来一场彻头彻尾的洗牌。
然欲如此,唯有当上这一国之君。
上一世他被迫离京,在外联合了那些农民义军,夺下龙庭。
今生,他不能再离开京城,只能另辟途径。这个途径,却并不包括和陈恒远的争衡。
无论是陈恒远还是他背后的那个妖妃胡欣儿,都根本不配当他的对手。
皇帝等了半日,不见他的回音,心中微微有些讶异,暗道今日这个老四倒是改了性子,没有再跟太子明刀明枪的你来我往了。
他出声问道:“老四,果有此事么?”
陈博衍回神,淡淡答道:“太子所言非虚,确有此事。”一语未休,他唇边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意,随口又添了一句:“原来太子竟有这等兴致,日日打发人留意臣的行踪,连臣出门买个琐碎物件儿,也要盯着。”
陈恒远听出他这话中的讥刺之意,双眸顿时一阵紧缩,那张原本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