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达”后车厢只关下半截,晚风拂来,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香气。
金秋十月,果然是收获的季节。
远远的,林蕊看到黑暗中有橘红色的火光,好奇地问:“现在也在田里烧稻草吗?”
上辈子,每到麦收稻收季节,她家对门在区政府工作的叔叔就要被抽调去监测队。卫星二十四小时监测,村村都有负责人,禁止燃烧秸秆。哪片出了问题,哪片就要人担责任。
苦不堪言的叔叔私底下还跟她后爸发过牢骚。这就是柿子专门捡软的捏,真要治理雾霾,让工厂的大烟囱还有街上所有的小轿车停开一个月,保准效果比禁燃一百年秸秆都好。
林母哭笑不得:“你怎么净说傻话啊。稻草当然得拖回家。真这么烧了,你就吃生米生菜吧。”
“那烧的是什么?”
“稻草杆子,稻子的根。十一月份就要种冬小麦撒菜籽了,这么短的时间,根烂不掉,还会吃土肥,要烧了,然后草木灰能当肥料用。”林母叹气,“我们蕊蕊真是城里的娇小姐了,什么都不知道。”
舅舅笑着应声:“别说蕊蕊,鹏鹏也搞不清楚。前头还问我什么是挑河泥。”
林母笑道:“你问蕊蕊,她还不是照样一问三不知楚。你别说,现在没了生产队组织挑塘泥,我看塘里头的水都没以前清了。”
以前池塘真是清澈见底。农闲时节挑塘泥沤肥料,是每个生产队的重头戏。
林蕊对塘泥兴趣不大,只好奇秸秆根:“那以前生产队怎么处理稻草根啊?”
“用钉耙用锄头挖啊。”林母揉着女儿的脑袋,忍不住忆苦思甜,“你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往前倒推十年,你这么大的已经算半个大人要拿工分了。”
公社时代,麦秆油菜杆子以及稻草都属于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一部分留作生产队的耕牛当饲料,一部分卖给造纸厂挣外快,剩下的由生产队分给队里头各家各户当柴火。
大家伙儿都嫌分到的稻草麦秆不够烧,争先恐后去挖田里头的杆子。
“这个已经是香饽饽了,其他的没办法,到野地挖草根的,上山砍柴的,还有掏钱跟人买的,什么招儿都能使出来。”林母叹气,“现在反而只能放把火烧掉了。”
林父颇有远见性:“等着吧,以后恐怕连稻草也是一并烧掉。以后农村的人口会越来越少。现在不是有煤气灶么,到时候大家估计更愿意烧煤气罐,省事。”
“以前倒是推广过沼气呢,不过太麻烦也不实用。”林母看着渐行渐远的野火,自言自语,“以后这怕是会出事的。”
农村田头都是电线杆子,这么烧着,搞不好就会闹出事情来。
林蕊一拍手,激动地强调:“所以要养殖蚯蚓啊。这样稻草也被处理了,蚯蚓还能产生经济效应。”
舅舅放声大笑:“我们蕊蕊以后是要当个蚯蚓状元了。”
林母无奈地摇头:“她啊,她是钻进钱眼里头翻筋斗才对。以后当个什么呢,反正得天天数钱才行。”
林蕊瞅了眼她妈,默默地扭过脑袋。
郑大夫,您女儿将来可是要当官的。天天数钱,那是要犯错误的。
嗯,坚持林主席的升官路线不动摇。
“马自达”一路突突突,直接开到了外婆家,林蕊没能摸黑去看她心心念念的蚯蚓大棚。
外婆直接用梨子糖水堵住了她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嘴。
她端着碗陪老太一块儿吃冰糖炖秋白梨,又听了一段单田芳先生的《白眉大侠》,然后被她妈催着上楼睡觉。
第二天一早,林蕊爬起床也没能去看塑料棚里头的蚯蚓。
因为她在堂屋看到了她姐跟卢定安。
“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军训吗?”林蕊高兴得一蹦三跳,猴在了她姐身上,“哎呀,你晒黑了起码两个色度!”
天啦,原来吉永小百合晒黑了是这样。
不能不承认,颜值高就是扛得住。她姐的脸都晒成小麦色了,一笑一口白牙,居然还是美得不像话。
“什么怪话,还色度。”林鑫哭笑不得,扒拉开妹妹猴在她脖子上的胳膊,正色道,“我问你,作业写了没有?”
“姐,你都一个月没见我了,你就不想我吗?”林蕊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打感情牌,“我可是天天想你想到睡不着。”
好端端的谈什么学习,多伤感情。
林鑫丁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当场拆妹妹的台:“真没发现,刚才我上楼看了,是哪个睡得跟小猪一样。”
林蕊臭美兮兮的:“哪儿有我这么好看的小猪啊。”
外婆端着早饭上桌,招呼他们吃饭。
听到小外孙女大言不惭的话,她直摇头:“行了,吃饱了才好看,赶紧上桌。”
林蕊揉揉眼睛,打了呵欠,好奇地左右张望:“我爸妈还有舅舅舅妈他们呢?外公去喂鸡了啊?”
外婆看她傻愣愣的样子就想笑:“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下田啊。你吃你的饭,别担心,鹏鹏喂鸡去了。”
林蕊汗颜,赶紧往嘴里头扒饭,小声嘟囔着企图挽回尊严:“都不喊我一声。”
说好了她今天要下田的。
林鑫无奈地往她粥碗里头扒了一半鸭蛋黄:“叫你?那也得喊得醒你啊。”
睡得四仰八叉的,那叫一个香。这点儿大的人,恨不得霸占整张床,一点儿睡相都没有。
外婆又端了淋了香油的酱刀豆上桌,招呼卢定安:“小卢,你也再吃点儿。中午开饭迟,到时候容易饿。”
刀豆放在酱里头,吸收了大酱的鲜味,好吃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