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随便胡诌说:“我从书里看来的方子,说是能止咳。炖了给祖母喝的。”
“七小姐一片孝心,老太太知道了一定高兴。”管事婆子含笑说,“奴婢这就让人准备去,一定按照七小姐的吩咐来做。”
罗老太太这时候刚从小佛堂回来,罗慎远起身给她请安。他早上出发回到家里,是最先到的,因此最早来给罗老太太请安,随后罗怀远、罗山远也来请安了。罗老太太细细地问他们的学业如何,那位宋先生教得怎么样。
“再过两个月就是秋闱了。我们罗家书香传世,子弟读书向来是好的。你们三人这次一同去考,都不要懈怠了。”罗老太太叮嘱道,“从今日开始,每日读书不能少于七个时辰。怀远,你三年前便考过一次,这次能中的希望极大。得给弟弟们做个榜样。”
罗怀远起身恭敬应是。
罗老太太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让罗怀远和罗山远先回去了。舟车劳顿,他们也要休整一番才是。
她独独留下了罗慎远说话。
宜宁就坐在西次间里描花样,他们说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到罗老太太低声问他:“这次你可有把握?”
罗慎远却是沉默了一下,才说:“祖母说什么,孙儿听不明白。”
“三年前你的文章,叫那位曹大人看到了,便说必能中举无疑。”罗老太太声音冷凝,“我现在问你,你这次能不能中?你可知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也大了,我不会再那般对你。”
罗慎远却说:“祖母对我从来都是淡淡的,没想到暗中是在留意的。”他似乎自嘲了一声,“我却也知道您并非真心,不过是……”
后面声音就低了下来,宜宁恨不得把自己扒到屏风上,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雪枝在旁边守着她,她又不能明确做出偷听的模样。宜宁只能收敛心神继续描花样,渐渐隔壁就没有声音了,罗老太太却被徐妈妈扶进来,叮嘱她要好好描花样,明日就照着这些花样做女红。
宜宁应是,看到罗老太太进了内室休息,心想难不成罗慎远就这么走了?
她下了罗汉床穿好鞋,探头往屏风后一看,发现罗慎远还坐在圈椅上喝茶。瞧她探出了一个脑袋,他头也不抬地继续喝茶说:“宜宁,我临走的时候让你练字,你练的字帖呢?”
原来是留下来检查她的功课的。
她不知道罗慎远会这么早回来,那本字帖只练了一半不到。
宜宁想了想,笑着问他说:“三哥,你要不要吃糯米鸡?今日中午有糯米鸡,你可以留下来吃午膳。”
罗慎远抬头看着她,语气不变:“去把字帖拿来。”
宜宁心里腹诽,她内里怎么着也是个大人,竟然叫罗慎远这么管着。她爬上了罗汉床,从床头的柜上拿下那本字帖,递到了罗慎远面前。他接过之后一页页地翻开着,渐渐地蹙起眉。
宜宁站在他面前,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心一道皱痕,浓眉下就是低垂的睫毛,鼻梁到下巴的弧线都非常好看,坚毅俊秀。其实若要是论起外貌来,程琅应该才是最俊秀好看的,但是宜宁看罗慎远久了,觉得他真的有种独特的好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
她这位三哥,日后也不知道会找个什么样的娘子。宜宁暗自想着,她似乎不怎么记得罗慎远的妻子是谁,当然她毕竟身在内宅,见识有限。能配得上三哥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的优秀出众才行……
“我听说,父亲冤枉你摔了一串碧玺。你哭了许久。”她突然听到罗慎远的声音。
宜宁抬起头看着他。他不是出门在外吗,如何会知道这事的的?
罗慎远顿了顿,继续说:“宜宁,这些都是无妨的。关心你的人自然关心,若是不关心的人,再怎么也不会改变。字帖写的不好,明日我重新写一本给你。”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提步离开了。
宜宁被他这么突然地摸一摸头,整个人有点怔住。等她回过神来,罗慎远已经不见了身影。
其实宜宁倒也不是真的因为被人冤枉而伤心。真正伤心的是小宜宁吧,而她也实在是压抑很久了。倒是三哥,似乎真的对她比原来亲密些了。居然还摸了摸她的头。
除了罗老太太,宜宁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摸过头了。大概也就是原来养大她的乳娘,才如此慈爱地对待她吧!宜宁想到这里又有些感叹,她死之后,这位养大她的乳娘不久也就去世了。
她正想着这些事,小厨房的管事来告诉她川贝枇杷汤已经熬好了。
第22章
罗老太太昨晚咳了半宿,一早起来就去小佛堂念经,精神不太好。宜宁端着汤进去的时候,还看到老太太靠着迎枕,咳得似乎心肺都要出来。徐妈妈在给罗老太太拍背。
她把汤端过去一勺勺喂罗老太太喝下,轻声说:“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方子。祖母,这川贝您也吃一些。”她半跪在床边给老太太喂汤,小脸的神情十分认真。
罗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叹道:“我们眉眉儿越来越懂事了。”
雪枝也在一旁看着,宠溺地笑道:“可不是吗,眉姐儿一早起来就给您张罗着了。”
宜宁笑了笑没有说话。徐妈妈、罗老太太与雪枝三人都是看着小宜宁长大的,对她就像是对个孩子。实在是宠溺她。就连雪枝亲密的时候也会唤她的小名,她前世从来没有过小名,只在小时候听到过继母喊妹妹是‘茵儿’,当时她还非常的羡慕妹妹。
徐妈妈看罗老太太面色发紫,就说:“这般咳下去不是办法,我记得老夫人去年还没有咳这么厉害的,得请了好的郎中来医治才行,不然会越拖越重的。”
旁边有个婆子道:“徐妈妈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服侍原先二太太的郑妈妈。她精通医术,当年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就是郑妈妈治好了他的腰痛。不如咱们请郑妈妈回来给老太太看看……”
这位婆子话一说完,屋子里却静了静,一时间竟没有人接话。
宜宁把小碗放在黑漆方托盘上,拿手帕给罗老太太擦嘴,心里有些狐疑。原先服侍二太太……那不就是服侍宜宁的生母顾明澜的婆子,怎么大家都一副避讳如深的样子。
罗老太太喝完了汤,顿了顿道:“当年放她出府荣养的时候我就说过,不会请她回来了,她必定也是不想回来的。我这病是陈年旧疾,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难不成还就熬不下去了。”
徐妈妈温言劝道:“说起来郑妈妈的年纪与我差不多,有多大的心结解不开呢,恐怕咱们以后都见不了几面了。原来郑妈妈虽是怨了咱们,但走的时候也是哭着给您磕了头的,请她回来必定不难,再者眉眉儿还在府上呢,郑妈妈总会想回来看看她的。”
这位郑妈妈有什么事怨过罗家?宜宁心里暗暗地想倒也好猜,小宜宁虽然对郑妈妈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从徐妈妈的话里能听出此人品行不错,能与罗家起冲突,估计是为了小宜宁的生母。
宜宁就问罗老太太:“祖母,郑妈妈是谁,我怎么没有听您说过?她要回来看我吗?”
罗老太太叹了口气说:“这位郑妈妈原先是服侍你母亲的。你母亲死之后她太执拗,也不肯继续在罗家呆下去,所以回乡荣养了。”
宜宁接着问:“那郑妈妈会给祖母治病么?”
徐妈妈看着宜宁的目光更是温和,知道七小姐这是想劝罗老太太。她扶罗老太太躺下后说:“郑妈妈虽然是内宅婆子,但是医术不凡。当年也为老夫人调养过,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宜宁笑了笑道:“祖母,既然郑妈妈能给您治病,我们就请她回来吧。什么也没有您的身子重要啊!”
看她的稚嫩的小脸一片赤诚,罗老太太又如何能拒绝,缓缓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罢了罢了,那就派人去真定请她吧。”
徐妈妈这才笑了,去吩咐下人套马去真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