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慎远看过信再封上,看着槅扇外的夕阳想事情。
那夜宜宁的震惊、推开他的动作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她应该是被他的突然吓到了吧。
他总是喜欢压抑自己的情绪,实则他内心敏感,容易被在意的人的一举一动影响,那夜想想的确是太冲动了。
至于林茂……要是放在以往,英国公肯定不会同意林茂的提亲。但是刚出了宫宴上的事,宜宁现在处境危机,英国公慌不择人也是有可能的。宫宴上许多世家都在,英国公想为她找门亲事以绝后患,但过了宫宴,有几个敢娶她的?魏凌只能找官宦家庭中稍微出色些的公子哥了。
他现在就可以帮她,他远比那些人出色得多。
但是他们始终有养兄妹的关系在,若是他现在就提出来。宜宁……那次她都这么大的反应,若是他贸然的去提亲,恐怕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罗慎远看着桌上的摆的笔山,想起宜宁小的时候,他带着她写字。他把她笼在怀里。她埋着头,稚嫩的侧脸认真而执着。抬头笑着喊他:“三哥。”
罗慎远突然淡淡地笑了一笑,跟下属说:“传话下去,明日外出。”
*
宜宁这早刚在床上醒来,就听到魏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芳颂过来了。
魏老太太要带她去弘慈广济寺烧香拜佛,前段时间英国公府的确不太平。
庭哥儿闹着跟着宜宁一起去烧香,难得出门,他兴冲冲地趴在马车边上看外面一晃而过的街市和铺子。等到了弘慈广济寺里,他又想去看寺庙养在后山的灵猴。宜宁派了两个护卫跟着他去,并叮嘱道:“不能让他上山去,也不得离猴子太近了。”
猴子生性顽劣,怕伤到了庭哥儿。他可是个金贵的。
护卫拱手道:“小姐莫担心,有我们跟着呢。”
宜宁这才放心了些,跟上了魏老太太的脚步。魏老太太先带她去拜了观世音菩萨,上了香。宜宁垂手立着,分明见到老太太拿出了八字与旁边站着的师父看。
那是她的生辰八字,老太太不会已经心急得开始合八字了吧?
师父接了老太太递过去的八字,念了声佛号,叫知客师父领他们去客房。
客房建在山腰间,院里长着一株巨大的古榕树,绿荫浓密匝地,垂手立着许多丫头婆子。魏英的母亲宋氏,还有傅老太太携着定北侯府的长孙媳妇——罗宜慧在这里等着魏老太太。
宋氏是个面容威严的老妇人,却有一副洪亮的嗓门,宜宁给她请安,她还笑眯眯地给了宜宁一袋金豆子,跟赏赐小孩似的。三个老太太进了屋内谈话,就让罗宜慧和宜宁在院子里说话。
宜宁昨天特地写信给长姐召她一起来。
她见长姐的时候不多,罗宜慧现在操持定北侯府的庶务,又要照顾钰哥儿,分身乏术。魏凌出大事的时候,定北侯府也上了折子为魏凌求情,但被皇上驳回了,傅平便让家里的人都低调些,两家少了来往。
罗宜慧看她已经正如少女亭亭玉立,心想原来在她伏在她膝上,要她帮着梳小辫子才行的小小孩子,竟然也长得这么大了,有些感慨。摸着她的发说:“我看了你的信,就立刻请命来看你。咱们宜宁豆蔻年华,不愁找不到好夫君!说不定就此机会还能结成一桩姻缘呢,不要着急。”
宜宁很明白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她和长姐一样其实不怎么急——英国公府的担子太重,还是魏凌才挑得起,魏凌回来之后还是给他管着。现在她只需管着家里的庶务就行。
何况上次立威之后家里没有管事敢再忤逆她,家里的管事见了她头都要垂低几分,她一不说话便噤若寒蝉,吩咐下去的事没有人敢怠慢的。
她只是在想程琅的事而已。
“我可好久没见钰哥儿了!”宜宁拿了旁边放的花生剥给长姐吃,她记得长姐爱吃水花生,红皮被她细细的除去了递给罗宜慧,她笑着问,“他现在读书了吧?”
罗宜慧就跟她说钰哥儿:“他现在跟着他二叔读书,认字倒是很快的。”
正闲谈着,外头疾步走来一个护卫,到宜宁身边俯身道:“小姐,小世子拿食逗猴子,卑职一时不查,让小世子被猴吓着了……”
宜宁听了皱眉:“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吗?他可有大碍?”
护卫也很愧疚,拱手道:“原小姐提醒了就该注意的,只是那猴子极为灵活,突然就从树上蹿了下来……”他语气一顿,连忙又道,“幸好罗大人路过救了小世子,罗大人的手被猴抓伤了,小世子被吓得直哭,您跟卑职过去看看吧!”
罗大人……三哥他怎么来了!
宜宁也没有多问,立刻带着护卫朝后山赶过去。
后山有一块巨石突出的台面,沿着石阶往山上走就到了,台面上立了石碑、凉亭,往下看山清水秀,草木郁郁葱葱,旁边那山石里就养了不少的猴。原是一群野猴,寺庙里的僧人见着可怜,才养在这里,也给寺庙添些灵气。
宜宁走近的时候,才看到许多带刀的护卫把守在这里,不要别人靠近,亭子里一个高大身影正坐着,应该是他,庭哥儿坐在他对面。
还没有走得近,宜宁的脚步就微微一顿。
她想起那天雨夜里,两人交叠的嘴唇,他微热带有压迫感的气息。
第125章
有人递了手帕给罗慎远,他接过擦了手上的血,随意地再递回去。问庭哥儿,“你喜欢看猴?”
庭哥儿认得罗慎远,虽然不是很熟。他脸上犹带着泪痕点点头:“猴儿好玩……”
“下次莫要离它们太近,喂食也不要拿在手上喂。”罗慎远叮嘱他说,然后他站起身,护卫准备跟着他离开。
“你也喜欢猴子吗?”庭哥儿连忙问。
罗慎远听了之后想了想,然后笑着说:“我没什么喜欢的。”
庭哥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宜宁也远远地看着他,他就算如今有官衔加身,手握权势,但好像也什么都没有一般。这时候有个穿程子衣的人跨过石阶,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大人,刑部刘侍郎派人过来请您……”
他低声嘱咐这人什么,抬头就看到宜宁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下。
宜宁顿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宜宁深吸了口气,叫人带庭哥儿回客房去,由老太太好好看着他免得再出什么乱子。方才朝罗慎远走了过去:“三哥,你的手可要紧?”
她走到罗慎远的面前,也没有护卫拦她。宜宁就抓起他受伤的右手看,是被猴儿抓出一道血痕,还挺深的。
罗慎远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宜宁就拿不准他究竟在想什么,这个人的一切明明她都是最熟悉的,现在却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她想了想继续说:“三哥,你看你这伤口还挺重的,也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了,我帮你处理吧……”
宜宁放下他的手,拿出汗巾想给他简单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