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真的……”冯嬷嬷经他刚才那么一吓,竹筒倒豆子似地全交代了。
那刘郎名唤刘云锦,是个乡里的秀才,因着品貌端正才学出众,得了同乡一位大人物的青眼,才被举荐去府学读书。
初来乍到,自然要四处长长见识,一不小心就长到了青楼,又一个不小心,与貌美又烂漫的江娘子看对了眼。
一个穷秀才自然没钱替心上人赎身,他只能发奋读书,指望在科场上一鸣惊人、直上青云。
这刘秀才确有读书的天赋,一不小心考了个解元,眼看着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兴致勃勃地去赴省试,谁知考完回来一看,娘子早已经叫个大官赎走了。
他不愿放弃,千里迢迢锲而不舍地追过来,一打听,心上人成了别人的外室。
“他进不了府,便日日在门外候着,候了总有十几日,终于叫他等着了娘子去秀云庵进香……”
“他们……”杜蘅搔了搔鼻子,看了看董晓悦,不好意思问出口。”
冯嬷嬷认命地点点头:“谁拦得住呢!”
两人饱受相思之苦,见了面自然是干柴烈火绸缪更甚往日,苦于不能相守,便谋划着要私奔。
江氏难得有机会出门,传递消息自然全靠冯嬷嬷。
“于是你就出卖主人,将消息告诉了谭知府?”
冯嬷嬷无力地摇摇头,抬袖揩了揩眼泪鼻涕:“是府君先察觉出不对来,私下里审问奴婢,奴婢眼看着兜不住,怕闹出大事来害了我家娘子性命,这才把这事告诉了府君。”
杜蘅忖了忖:“那秀云庵的事……”
“那事奴婢当然没敢说……”
董晓悦蹙了蹙眉,这姓谭的也真是沉得住气,普通人知道自己被小妾绿了,无论如何也要当面对质,他却是暗暗解决了情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府君知道了这事,他们偷偷传递的书信都到了他手里,他也不去问娘子,只重写一封,叫我照样送过去,我哪里敢不从命?只他说什么我就照做罢了。”冯嬷嬷替自己开脱道。
“他们约在哪天出奔?江氏赴约了么?”
“奴婢记得很清,是去年十月十六,月亮又圆又大,娘子带着我逃到帽儿山,在亭子里等了一夜,也没见刘云锦来,娘子伤心得很,还要再等,我好说歹说劝得她回了家,谁晓得……谁晓得……”
董晓悦听明白了,谭知府在书信上动了手脚,把两人的时间错开,让江氏走了个空。而刘锦云怀揣着与心上人再不分离的美梦去赴约,在流霜亭等着他的却是两个凶徒。
又是个痴男怨女老掉牙的故事,她暗暗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冯嬷嬷把来龙去脉说完,已经快虚脱了,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半晌不想起来:“奴婢真不晓得府君会要他命,要是早知道,奴婢就是死也不会说出来……”说着又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杜蘅冷眼看着那头发斑白的妇人,半晌道:“嬷嬷回家去罢,不早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铃铛声,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
几个人不由转过身去,只见一辆轻便马车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到了他们跟前。
车夫朝路旁瞥了一眼,赶紧拽住缰绳把车停下来,下马向杜衡匆匆行了个礼,对着老妇人喊道:“嬷嬷,你怎么还在这儿?娘子要临盆了!”
冯嬷嬷霎时把刘云锦忘了,惊诧道:“怎么这就发动了?!”
稳婆陶大娘从车里探出头来:“嬷嬷上来挤一挤罢!”
冯嬷嬷回头看了看杜蘅,躬身行了个礼,搭着稳婆伸出来的胳膊借了把力,吃力地爬上了车。
第87章 梦醒
董晓悦和杜蘅望着马车消失在拐角, 铜铃和马蹄声渐远,周遭又安静下来,偶尔从某处围墙里传出几声犬吠或是小儿啼哭。
“你怎么知道是冯嬷嬷给谭知府通风报信?”董晓悦问道。
“猜的。”杜蘅轻描淡写。
“……万一猜错怎么办?”
“那就是刘公子弄错了呗。”杜蘅一推四五六。
“……”亏她还佩服他神机妙算。
“刘云锦八成是谭知府买凶害死的了, ”董晓悦蹙着眉道, “但是没什么证据啊……”
杜蘅点点头:“过了这么久,物证早没了, 凶徒也叫他灭了口, 就算冯氏愿意出首, 也没有什么切实的凭据证明人是他害死的。”
冯嬷嬷的证言最多只表明谭孝纯有杀人动机, 仅有动机是不能治罪的, 他只需一口咬定对刘云锦之死一无所知,谁也不能奈何他。
何况他还是个不小的官。
“谭孝纯与当朝左相李阳明是同年又是同乡,凭我一个小小的推官要对付他,不啻蚍蜉撼树。”杜蘅实事求是地道。
“难道我们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明知道那谭知府有重大嫌疑,却只能任由他逍遥法外,虽然是在梦里,董晓悦依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们的确是束手无策,不过……”杜蘅话锋一转, “我倒是知道一个人能对付他。”
“嗯?”董晓悦明知他卖关子, 也顾不上计较了, “是谁?”
“此人立身严正, 不朋不党,一身浩然正气,难得还生得玉树临风俊逸非凡……”
董晓悦狐疑地瞟了他一眼:“那人该不会姓杜吧?”
“噫, ”杜蘅兴高采烈,“娘子也觉得我玉树临风俊逸非凡么?”
“……”董晓悦竟然无法反驳。
“说正经的,”杜蘅收起笑意,正色道,“在这梦里谭孝纯可以横行无忌,出了梦却未必。谭孝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我早已有所耳闻。此番巡按荆扬,正好把这蠧虫给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