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姜明霜可以不待见这阿娘,自己却不得不为她尽力筹谋,曾氏自嘲地抬了抬嘴角,抚了抚衣摆又道:“三个小娘子也大了,不如让他们帮媳妇儿打打下手,也算历练历练。”
曾氏并不打算真的教他们什么,她十来岁便随出身杨氏的母亲学执掌中馈,操持起这些事务来还算游刃有余,只是这些年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三娘子是她亲自悉心调.教出来的,自然也得心应手,而姜明月却没人这么手把手地教,到时候派些无关紧要的事务给她,即便办得妥善也显不出什么能耐,若是错漏百出更好,届时让女儿弥缝补缺,正好在一众夫人娘子跟前露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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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所谓的宴席不过是办些好酒好肉请宾客们吃一顿,至多再请些乐人杂伎之类的热闹热闹场面,酒足饭饱大家伙各自散了就算完了。
曾氏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要办一场挑不出差错的宴会谈何容易!首先得拟定宾客的名单,请哪些人家,哪几房,只请男客还是捎上女眷,这都有讲究,把该请的漏了是大事,把不该请的请了来则后患无穷。姜家的情况又格外复杂些,因姜太妃和姜二郎的缘故,与寒门、勋戚乃至于世家都搭上了那么点边。
这活计吃力不讨好,若是出了差错便是咎由,办得再妥当也就是落个无过,曾氏便二话不说扔给了姜景仁和姜昙生父子俩。
姜昙生那头倒容易些,就那么十来个时常往来的同窗好友,事先请到酒楼里喝了一回酒,把帖子散出去,再问候一声家中兄弟,众人当即心知肚明。
姜昙生一共三个嫡妹,大妹已定下来年春天入宫,剩下两个在室的一个艳名在外,一个才名远播。
娶姜氏女的好处很明显——家财万贯,嫁资丰厚,姜景义手握重兵,算得举足轻重的人物,异日姜家娘子若是得了天子的青眼,姜家的势头还能再往上;坏处也摆在明面上:屠户出身,娶来掉身价。
姜昙生什么也不必多说,有这心思的自然会将家中适龄的兄弟带上。
剩下一些可请可不请,请了也未必会赴宴的,便叫奴仆送了帖子到府上,姜昙生想起那日在蕣华楼偶遇卫十一郎的事,虽觉得他未必真的愿意折节下交,那番说辞多半是客套,不过还是准备了一份帖子送到卫府。
姜景仁这边则是一笔糊涂账,思忖了半日仍是拿不定主意——曾氏不愿担干系,却将厉害与他陈说得清楚明白。
姜大郎不敢去求助曾氏,这几年她性情乖戾,早不耐烦扮什么贤内助,对剽悍的婆母还算假以辞色,这窝囊的夫婿何曾入过她眼?见面三句话便要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姜景仁调入虞曹后自觉终于要大展宏图,意气风发地与曾氏说他的抱负和远志,总要叫她浇一头冷水,姜大郎对这个出身高贵的妻子向来有些怵,便敬而远之不去触她霉头了。
一时蒲桃小睡醒来,便见姜大郎咬着笔杆正对着案上空白的帛纸发呆。
“郎君有什么为难的事么?”蒲桃一边披上外裳一边关切地问道,“是宴客的事?”
姜景仁随口与她说了,也不指望她能想出什么法子,蒲桃却道:“依奴婢看,不如先从简单的入手,郎君的上峰和同僚必是要请的,还有那些平日里常往来的,夫人那里想必留着年节走礼的单子,您只管去要来,奴婢替您对照着看看,亲疏远近便一目了然。再是上峰和同僚——目下的和原先的得一碗水端平。剩下的便是泛泛之交了,郎君端把这五六年收的帖子拿出来,有差不多的事儿请过您的,依样下帖子便是了,如此应当八九不离十了,再交与夫人查漏补缺,这便无有不妥……哎呀!”
蒲桃话还未说完,便叫姜景仁一把搂入怀中,心肝肉地唤着亲热了一通,末了将她圈在怀中厮磨着她散乱的云鬓道:“这回夫君又欠了你个天样大的人情,如若没有你,这回还不知如何交账呢!唉,我真是无用……”
蒲桃低垂着眼帘挑了挑嘴角道:“郎君莫要这么轻贱自个儿,您是在朝堂上为官做大事的人,这些微末小事本就不该……”说到此处突然顿住,游鱼一般从姜大郎怀中滑了出来,软软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失言了,求郎君责罚!”
姜景仁忙将她搀扶起来,顺势往床上一带,温言软语地道:“你啊,就是胆儿太小,你我私下里议论她两句,又没有旁人听见,怕什么!”
蒲桃凄然一笑:“事到如今奴还有什么可怕的,这贱命一条,原也不值什么……”身子一歪,中衣领子里滑出一枚錾莲花纹的小金锁来,是婴孩带来保平安的。
姜景仁便如被火烫了似地缩回手,蓦地想起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又想起她的孩儿当初怎么没的,过了良久叹息一声,抚了抚她消瘦的脊背道:“是我对不住你,蒲桃。”
“奴哪里敢怪郎君,您也难,奴知道……”边说边伸出纤柔的手臂环住他,“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郎君这几日当差还顺当么?”
姜景仁一提到这个便来了劲头,近日曹中正为筹备天子畋猎忙得不可开交,每日从他手上过的大小事项至少有一二十桩,他都给办得妥妥当当,很得上峰的器重,正苦于无人可以倾诉呢,便絮絮地将他办了哪些事,又得了何种奖语一一道来,在蒲桃饱含仰慕和深情的眼神中徜徉了半日,出门时几乎要疑心自己真是江山社稷的中流砥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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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宾客的名单是第一步,接下去还有如何排席位座次——官职、家世、年资、名望、亲疏,乃至于客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都得考虑进去,得亏曾氏从小受的是世家女的教养,换个寒庶出身的主母早失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