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明里暗里大家都清楚。只是见了沈南逸,依然满嘴:南哥独特,喜欢尝鲜,喜欢辛的辣的。庸俗不入眼。
“你这脾气是得改,老沈带你去,摆明了在扶持你。”
“博得所有人开心,你未来的路就好走。博不到,你只能期待命运垂青。”
单伍说得很隐晦,拨开那些收敛起来的直白,一字一句都在批判魏北太蠢。
那天在座之人,与沈南逸与沈家,多多少少带着枝叶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沈南逸说要帮忙捧个人,都是小问题。很简单。
那是第一次机会,可魏北没抓住。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魏北垂眼,头顶对着单伍。发丝柔软,令人也心生柔软。
镜湖宫对面是一片人工湖。此时雨水笼罩,绿树山峦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竟有些像海。
房间正对湖泊,风吹得窗帘翻飞。天幕变成铁灰色,水珠子连成线,击落在窗台。水花乘风,飘进屋内。
烟味混着淡去的精液腥味儿,魏北忽然打个冷颤。
单伍意识到自己口吻过重,盯着魏北不再讲话。两人一躺一坐,年轻人好看的背部曲线映着床头灯光。暖融融的,像极了港风电影镜头。
片刻,单伍忽然提了提嘴角。他薄薄的嘴唇一动,将匕首扎进魏北心房。
“时间过太久,我也记不清。但我总觉你像一个人,可能有十六年了吧。”
“晏白岳,这名字你应该没听过。”
“沈南逸的初恋,据说是他求而不得的真爱。”
魏北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镜湖宫,记得床单上被他烫出的烟洞,记得单伍给人打电话安排魏囡的学籍问题,自然也记得,单伍说:沈南逸二十四岁出版的第一本地下书,好像是写给晏白岳的。
这事儿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正直地下出版物兴盛期。按理说沈南逸犯不上,他示爱也好,怎样也罢,很有些出版商要签他的稿。
最终没走正规渠道的原因,是书内淫秽情节太多,故事隐喻更多。有些句子单拎出来看,没点背景的人估计得牢底坐穿。编辑要沈南逸修改,沈南逸拒绝。
“这是写给白岳的书,我不希望有任何残缺。”
单伍是在那一年,对沈南逸有了印象。那时查得也不严,地下出版很容易流通。不过鉴于沈南逸年轻,没有特别高的知名度,印量极少。
后来两人是怎么分开的,单伍不清楚。拥有那本书的那批读者,如今十几年过去,大概也忘得七七八八。然后往事随风,再无人提及。
沈南逸真正出名,是在二十八岁,与晏白岳分手的第四年。
他火了。
凭一本《一半是偷,一半是情》。
这本书至今摆在各大书店的畅销架上,写一对男女各有家室,与各自爱人貌合神离。灵魂交融和肉体的满足,使他们在道德价值观的枷锁下,一次次偷尝隐秘刺激。而基于家庭也好,世俗眼光也好,他们并不选择为爱离婚。
书的结局也很妙,这对男女并未受到惩罚,也没有遭遇揭露。他们依然在各自的生活里游走,走向更长更远的岁月里。
争议很大。无论是道德卫士,还是浪漫文人,就这本书展开激烈讨论。
可沈南逸对此不说一句,“文名是白岳定的,大纲和情节是他喜欢的。我只负责写出来。”
雏形诞生那年,是他们相遇的十八岁。
好似这本书的面世,代表了一段岁月的终结。
而有关这书的背后故事,魏北如今才知晓。
原来也不是无情之人,魏北想,只是扑了一场空。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其中之一是爱而不得。
这样讲,倒说不清他们之间谁更可怜。
魏北走在街上,不晓得该回家,还是该去哪里。沈南逸那里,已不能称之为家。还有几个月,他便要搬出去。只能是寄住,是落脚点。
魏囡在医院,奶奶在养老院,魏忠国应在哪个工地。魏北忽然觉得,风声很大,城市嘈杂,耳内轰鸣。
他孑然一身。孤独像围墙。
雨停了有些时候,街上霓虹跌倒在地上,积起的水滩反射亮光,像要反射到宇宙,去到七百年后。车水马龙,城市喧嚣。路边的广告牌正在挂新海报。
那上边的人,是辛博欧。今年才迈步二十岁的男孩,笑起来简直无与伦比。
魏北就站着看了会儿,鞋尖踩在水里。濡湿。
看了会儿他就走,没什么想法,又有很多想法。似麻,理不清。
是羡慕。
魏北离开镜湖宫时,单伍还跟他讲了另一个提议。
“不如你把魏囡接过来,以后我来养。叔叔没有后代,可以待她如己出。我能给她好的医疗,好的成长环境。”
“你以后离开沈南逸,过得也能相对轻松些。”
你是不是老早就在打我妹的主意。
这句尖言刺语到嘴边,魏北硬生生地吞回去了。他终于学乖,不再“任性”表达。
他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单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