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博欧的存在,是提醒他年轻饭不能吃一辈子。”
王克奇皱眉:“但也别这么教啊,上次商宴你给他耳光,这次被老师逼得下跪。太操之过急,老沈。”
“没时间,”沈南逸说,“万一以后我不在。”
王克奇:“什么叫你不在,我操,你他妈的别开玩笑。”
沈南逸嚼着烟草,淡淡道:“如果我进去了,就没人再跟他说某些路可以这样走,不必绕弯。”
“什么叫你进去了?!”
“字面意思,进局子。”
“你他妈还说来捞我,你又要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才好提前想对策怎么把你搞出来!老沈,我操,真的操!”
“小声点,不是什么违法的事,”沈南逸瞥他一眼,嫌吵,“新杂志有个栏目刊登论战文,估计以后会有小年轻言辞激烈。总得有被约谈的时候。”
王克奇听明白了,他磕掉烟灰,老神在在,“哦。哦。这是要保护后来者啊。”
沈南逸伸手朝他点了点,“别他妈说得那么高尚,傻逼么。你只用管好魏北就行,我的事你别操心。”
“管,肯定管。但你知道圈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可以管他这段路。以后要怎么走,还不是看他自个儿。”
“你管他这一段就够了。他很聪明。别小看他。”
“老沈,你不会真的以为,魏北今天这一跪,他真能明白些什么?”王克奇皱着眉,烟已烧到最短,他语气略带犹疑,魏北这一跪竟有点类似薛定谔的猫。
“毕竟咱们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跪了’。”
沈南逸道:“他那性子,没那么容易。”
“所以我他妈当时差点跳起来!跪什么跪,演什么演,啥玩意啊!这他妈不折磨人呢!
“可后来一想啊,其实特别妙,真的妙。我要魏北把这份傲气、这份气势带到新电影去。和他演对手的人必得是戏骨,否则稍不注意就会被‘吃了’,被压过去。
“老沈,你想想。这他妈飙戏多带劲儿啊!”
沈南逸笑,“嗯。”
“我说,去年你讲的要给一小朋友带资进组,是魏北吧?完全不需要啊,差不离就他了,这演技,没得跑。”
“以防万一而已,”沈南逸将嚼碎的烟草吞下去,双手揣裤兜里。
他面前是喁喁车流,路灯的光柱里偶有飞蛾扑闪。他身后是酒店辉煌灯火,衬得身影格外落拓。
沈南逸说:“当时只想给他个万无一失。”
王克奇戳灭烟头,笑得意味深长,“老沈。”
“你他妈的老心脏发春呢。”
沈南逸睨他一眼,看白痴似的,再沉默撇开。
王克奇愣了片刻,忽地哈哈大笑,他单手抹一把脸,稍褪去些酒意。
“也是,一大把年纪四十好几。哪有什么心思整日把爱挂嘴边,也没精力成天想着谈恋爱,这得年轻人才干的事。”
“我们是真年纪大咯,也有其他的工作忙。魏北要真留不住,留不住也就算了。”
沈南逸点头,“嗯。”
“不过我挺看好那小孩,讲真的,”王克奇说,“只有强大的人才会挣扎,弱者是没机会下跪的,他们在选择来临前就已放弃。”
“魏北能撑到这一步,心理素质过硬。其实意味着他很强大,他才不是一只即将死去的鸟。”
他很快,很快就要腾飞了。
拐弯处有两束强光转过来,直直罩在他们身上。来车鸣笛,再将远光调为近光。沈南逸顺着光源看去,魏北坐在驾驶位,年轻人的脸庞陷在光影里,模糊而漂亮。
沈南逸朝着车辆走去,魏北有点接不住这般直接、强势的目光。他低下头,准备放点音乐。
临别前,王克奇说,老沈,魏北这孩子你交给我。没问题,保证给你捧红了。他这天赋配得上。
沈南逸嗯一声。没再多讲。
王克奇又说,原本这小子是没有退路的,但你是他的退路。你就这样把他推上去,别等他哪天站在人群中间哭的时候,你又后悔。
沈南逸沉默。始终不讲一句。
退路是不必要的。人一旦明白自己有了退路,向前冲的劲头便不足。沈南逸不希望他成为魏北的退路,又始终希望他是魏北身后那盏昼夜不灭的灯火。
人也是矛盾的。
回家路上下起雨。节奏迅速有力。水珠噼里啪啦地踩踏在挡风玻璃上,碎成近圆形。视线模糊,水纹将前车尾灯的光线扭曲成条状。弯弯斜斜,把目之所及的世界割裂为网。
遇上红灯,晚九点,高架桥堵得人人心慌。魏北升起四扇车窗,内部有些发热发闷。他伸手去开空调,却被沈南逸阻止。
男人略微粗糙的掌心覆盖着他的手背,今晚沈南逸喝很多。高脚杯盛满红酒,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喝水似的。
掌心滚烫,热度惊人,魏北任由沈南逸将他的右手按在空调键上。两人平视前方,谁也不曾说话,只静静等待前路疏通。
魏北身体僵硬,甚至后背有些发汗。他今天穿了白衬衣,能察觉汗水逐渐润湿衣料。沈南逸的热度似心跳,从手背遁入魏北血管。那些躁动、刺激、欲壑难平,同样合着血液在魏北的身体里起承转合。
车载音乐放着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部交响曲的创意源于尼采的同名著作。分九段,现在播放引章“日出”。小号悠远,鼓声庄严。一下、一下,敲击在他们心上。